14、怎么睡(捉虫)

郭勇的车刚开进金阳区没多久,就开不动了。

“怎么到处都在修路,到处都是公地?”郭勇敲打着方向盘,有些焦灼。

“下车。”齐星汉当机立断。

郭勇把小助理留在了原地开车,然后就带着保镖,跟在齐星汉的身后,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都已经看不见牧先生的影儿了,这上哪儿找啊。”郭勇苦着脸摆弄手机。这是想开个地图导航,都不知道终点在哪儿。

齐星汉低声道:“慢慢找。”

……

这一头。

袁盛松开了手,低声说:“你回去吧。”他固执地认为牧水还没成年。

从声音到长相,就是没成年。

牧水从西装兜里掏出了身.份.证和学位证,抬手拉开了袁盛脸上的面罩,然后把身.份.证和学位证在他面前晃了晃,晃完,就又立马把面具“啪”地扣了回去。

丝毫不留给袁盛犯病的间隙。

袁盛被拍得懵了一秒。

“袁先生看清了吗?”牧水问。

袁盛眼底还残留着身.份.证和学位证上贴的照片的残影。呆板证件照上的少年,更多了一丝弱小可怜又无助。

面具之下,他闭了闭眼,转身重新抓住了小推车的扶手,低声道:“看清了。”

牧水舒了口气,强调道:“我成年了,身.份.证上写得很清楚。我来担任袁先生的监护人,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袁盛开口说:“看清了照片。”

“嗯?”

“没看清出生日期。”

牧水:“……”

袁盛推着小推车,开始往前走,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说:“研究院有告诉你,担任监护人需要做什么吗?”

“有,需要时刻监护患者的情况……”

袁盛歪了下头:“那你得跟我住一块儿啊,小孩儿。”

牧水想了想说:“一周在你那里住四天怎么样?”

剩下三天分给齐星汉。

“你真要和我一块儿住?”袁盛这才回了下头。

“唔,有什么不对吗?”牧水疑惑地看着他。

袁盛指了指前方:“那儿,是丰美小区。”

“我知道的,来的时候问过路了。”

“没有门禁,没有物业,没有保安,断水断电是常事……”

“都没关系的。”牧水说。

他的声音干净好听,像是一股清泉轻轻从人的心尖上掠过,带给人舒适的感觉。

袁盛到了喉咙口的话,全都被堵了回去,最后出口的话变成了两个字:“跟着。”

这一回他连语气都变了,干脆利落,带着一点冷酷味道。

跟着?

牧水很听话,他飞快地穿好了外套,然后一把抓住了袁盛的工装背心。

但背心紧贴着他的身躯,牧水一抓上去,就紧贴住了男人的背肌,袁盛的肌肉一下子就绷紧了,他的手指能清晰感觉到,薄薄一层皮肤底下,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牧水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合适,于是收回了手,转而拽住了男人的裤子。

“别拽掉了,我就两条裤子。”袁盛的步子顿了顿,倒是没甩开他的手。

牧水想了想裤子拽掉的画面,的确不太好看的。

于是他一个大步跨上前,和袁盛几乎并肩而行,然后伸手圈住了袁盛的手腕。

牧水的手指纤细白嫩,而袁盛的手大了一圈儿,这么一搭上去,有种胳膊硬要拧大腿的滑稽感。

袁盛抓着小推车的手僵了下,他说:“我不会跑。”

牧水心说,鬼才信。

但他嘴上还是认认真真、语气诚恳地道:“是我怕我跟不上。”

袁盛就不吱声了,就这么顺从地让牧水扣着。

路上布满了砖块,小推车老被砖块硌得一抖一抖,连带袁盛的手腕也会微微震颤。

牧水的手震着震着,就从袁盛的手腕上滑下去了。牧水就再抬手,重新抓好。这么来来回回地滑动摩挲。

袁盛骂了声“艹”,然后松开了右手,反过来抓住了牧水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这下倒是把牧水扣得动都不能动了。

然后他就轻松用单手推着小推车继续往前走,一路不紧不慢,总算是来到了丰美小区的门口。

牧水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小区。

大门是敞开着的,门卫室不见保安的踪影。他们就这么轻松走了进去。

小区里很安静,只有角落里才隐约能看见几个老头儿老太太,摆着一张小桌子,在那儿下棋、打扑克。

他们走到3单元,袁盛松开了牧水的手腕,同时也松开了小推车。

然后他单手扛起了一箱水,再将方便面叠在水上面,就这么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重新抓住了牧水,然后带着牧水跨进了单元门,从楼梯朝下走去。

楼道里黑漆漆的,安装的是那种老式的声控灯,于是牧水扯着嗓子喊:“啊!”

“啊!”

“啊——”

半天毫无动静。

牧水忍不住问:“灯坏了?”

“半年前就坏了。”

“……”牧水在心底小小声叹了口气。那他跟土拨鼠似的喊了半天,岂不是像个大傻子!

袁盛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松开牧水,从长裤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大串钥匙。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易从里头挑出了正确的钥匙,打开了门。

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内没有光。

袁盛抬手摸索到墙壁上的挂绳,拉了拉,电灯骤然亮了,牧水这才看清眼前的环境。

锈迹斑斑的大铁门。

门内是一个漆黑的房间,摆着四方小木桌,桌边有一张瘸腿椅子,和一只塑料凳。

角落里摆着一张小床,上面放的还是夏天的草席,还好被子还在,但牧水盯着估量了一下长度,觉得属于男人盖上身,小腿都露在外头那种。

他的目光转向另一边。

那一边是单独分隔出来的厨房,以及单独分出来的卫生间。

设施齐全,但没有一扇窗户。

一眼看过去,实在太压抑了。

比起齐星汉的家,这里就像是一间牢房。

袁盛将钥匙扔回兜里,大步走了进去,随后放下了怀里水和面。

袁盛回头看他:“你要和我一起住?”

牧水不是个挑剔的人。

如果是为了接触患者,让他住桥洞也行的。

牧水揣着自己兜里沉甸甸的银行卡,和那一百块没能充进袁盛手机号里的大钞。

十分有底气地点了下头:“嗯!”

反正,一旦了解过病人后,他就可以考虑邀请袁盛和他一块儿,换个地方住。

不过牧水好奇的是,袁盛住在这样的地方,那么他是怎么提供给研究院一大笔治疗费用的?

“吃面吗?”袁盛蹲下身开始拆箱。

牧水摸了摸肚皮,有一点点饿。

但他不太想吃方便面。

我怎么能被齐星汉的饭菜,养得挑嘴了呢?

这样不好!

牧水痛心疾首地反省了一下。

袁盛已经将箱子拆开了,他从里面拿出了瓶装水,递了一瓶给牧水。

牧水:“谢谢,我和你一块儿吃面吧。”

袁盛拎着两袋方便面就转身做面条,啊不,泡面去了。

开水一倒,盖儿一封。

就算完成了。

患者的生活水平质量很是堪忧啊!

牧水暗暗记在了脑壳里,然后抱着怀里那瓶水,选了那只塑料凳坐下。

塑料凳发出了“吱呀”一声。

袁盛突然回转身,大步走到了牧水的身边,一把将牧水抱了起来。

牧水:“???”

袁盛踹开了凳子:“会坐垮。”

“我不重的……”

“会垮。”

想到袁盛的个头,牧水忍不住问:“那你平时怎么坐?”

袁盛说:“扎马步坐吧。”

牧水:“……”

您可真是个人才!

这还坐什么凳子啊!不如直接蹲着啊!

牧水扒拉在袁盛的怀里,头一回感觉到,原来这么一比,自己竟也是有钱人了!

“先放我下来,我不坐凳子了。”牧水拍了拍他的胳膊,这一下又拍在了人家的肌肉上。

牧水不自觉地缩了缩手指头。

袁盛把他放下,还微微垂下头,用压根就看不见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说:“你好轻……”

牧水叹了口气,他轻也坐不了凳子呀。

牧水今天都走累了。

要知道以前他都是泡在学校里的,四体从来没勤过!

牧水忍不住又盯上了那架床:“床会坐垮吗?”

“不会。”

牧水想想也是,躺床上的时候又不能靠扎马步来减轻带给床的压力。

牧水摸索着坐了上去,这才觉得舒服了。

大部分精神病患者都伴随着强迫性洁癖的症状。

袁盛虽然是个独居的男人,但他家里倒是很干净的。

牧水舒舒服服地坐了一会儿,袁盛就把面端过来了。

牧水伸手接过,纸桶传递出热度,倒是让牧水觉得暖和了不少。寒意褪去,理智一点点回笼。牧水这才想到一个问题:“床……是不是小了一点?”他端着面,抬头眼巴巴地看向袁盛:“我怎么睡呢?”

袁盛想了想:“叠着睡。”

“叠……着?”牧水没能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睡法。

于是袁盛作出了解释:“我睡床,你睡我身上。”

牧水:“???”

袁盛说着就要取脸上的面具。

牧水也顾不上去思考叠着睡是一种怎么样的骚操作了,他赶紧放下了手中的面,然后从兜里抽出了与这套西装搭配的小领带。

“等等……”他说着,按在了袁盛的胳膊上。

袁盛嗓音低沉:“嗯?”

牧水拿走了他的小丑面具:“先别睁眼。”

袁盛闭住了眼,整张面庞看上去更显得说不出的冷酷了。

牧水抓着领带,蒙住了他的眼。

他想给男人在脑后打个结,但手有点儿够不住,使不上劲儿。牧水只好拍了拍他的肩:“下来点儿。”

袁盛立马就跟只大狗似的,往下蹲了蹲。动作熟练,可见没少扎马步。

牧水这才顺利地打了个结。

“好了,暂时看不见我了。”牧水满足地笑了笑,脸颊上闪现一个酒窝:“咱们先一起生活几天,熟悉一下吧。”

袁盛没说话。

浅蓝色的丝绸领带,罩上眼后,一层光浅浅透了进去。

他隐约能瞥见少年的眉眼,和脸颊上的酒窝。

艹。

怎么看起来更好看了?

袁盛的胸口猝不及防地麻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