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竹明话落不久，前方林中隐隐传来有人说话的声响，还有几簇举着的火把亮光，无疑是他们绝处路径中生出的唯一一丝希望。
沈伶和竹明在原地愣了有好一会儿，当是因自己急迫想要出去，所以才出现的幻觉和幻听，阴森的杉木林中怎么可能会出现凡间的人。
最后还是沈伶像是听见了明枝和杨进杨将军的熟悉声音，她与明枝在一起生活近十年，应不可能听错。
“明枝？”沈伶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竹明知道以自己只一个光脑袋的恐怖形象不易见人，他往沈伶的背后藏了藏，用余光悄悄打量着外面，格外小声地道：“沈伶，该不会就是你们皇宫中里的人吧？他们来找你来了？”
沈伶握紧手中的枯木棍，她也不太能确定。
前处，明枝和杨进走在最前，明枝心中不安，一路上没少哆哆嗦嗦，往杨进身旁移了一点又一点。
一月前她们在竹海中寻找九公主时，明枝有想过九公主是不是有可能误掉入了别的地方，不然为何他们快将巫山翻遍也寻不着九公主，今日明枝跟着其他人进了杉林，才知晓公主她掉入的原是这种鬼地方，瘴气布满，不见天日。
别说九公主一人，明枝现下与大祭司和其他人一起，都还禁不住害怕，步子也不敢迈大，总会下意识往杨进那边靠。
“杨将军，我怎么好像，听见公主的声音了？”明枝牙齿打颤地小声问，她真的好像听见公主叫她的名字了。
此番同行的人左右不过二十五人，禁地凶险，单靠硬闯是不可能的事情，大祭司从一始也没想过带多少人，他们只肖能够带出公主便够。
明枝能听见的声音，更何况其他因习武听力本就较好的人。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沈沐和鸿墨昭都下令道：“找！”
明枝不再害怕，举高火把循着声音的来处寻去，喜悦之色染上眉梢，她一边跑一边喊道：“公主，是我，我是明枝，你在哪儿啊？”
这下，沈伶和竹明二人都听见动静，的的确确是皇宫中的人来找她们。
寻人的声音越传越近，杉林中的火把也从零星的几个变成散开的二三十。
竹明大笑：“沈伶，真的是有人来接我们了，我们真的要离开了。”
沈伶何尝不开心，能见到明枝，到底是好的。
不过，……
“你先忍一忍。”沈伶对竹明道。
沈伶取了最外的一件衣裳，将竹明罩住，确定外人看不出任何端倪后，才抱着竹明跑出去。
竹明自个儿跟着禁声，一动不动。
“公主！”
明枝待看见沈伶，立即拥上前，怀中人确确实实在，不是做梦，明枝眼角沁出泪，哭着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
沈伶心中自也是不好受，她含泪宽慰道，“我也曾这般以为过，但我这不好好的吗。”
“皇兄。”沈伶看见明枝身后走来的沈沐，他面色凛冽，似严肃到极处，唇角紧绷成一条直线，而眉眼是与她有着半分的相似。
沈伶生出局促感，她松开明枝，如今过了黑河那一遭，自己不知又该如何面对他。
明枝一早注意到沈伶身上的衣裳湿透，她低头时，再看到沈伶被冻红的双脚，鼻子一酸道：“公主，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沈伶脚尖动了动，自己都无力解释，忽地眼前视线被挡住大片，身上一暖。
沈沐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沈伶身上。
沈伶抬了抬头，指甲掐住掌心，望见沈沐清晰下颌线，身上大氅还残余着他的温度，偏生她连再唤一声皇兄的勇气也无。
礼义廉耻，该与不该，她都该懂的。
“回来就好。”沈沐道，指尖在大氅的领口处顿住，最终松散，只得垂下。
沈伶脚下持续发寒，尤其是脚掌心，如今站定，在禁地寒潭边踩上的木刺在这刻显出疼痛。
沈伶捏住披风的一角，小声地道：“多谢皇兄。”
鸿墨昭站于一旁，他的脸上还戴有面具，没有人能窥见面具之下的神情是该如何样子。
“既然公主平安，那也是时候该回宫了。”他平静出声道。
直至上了马车，沈伶依旧有不真切的感受，在禁地里，她有一月未见过外头的日月，如今见着了，一切竟恍然如梦。
沈伶与明枝同乘一辆马车，马车内仅她们二人，自车门关上的那刻，沈伶解下身上的大氅，将其整整齐齐叠好放于一旁。
此时正是月上中天时，竹海中静寂一片，唯有马车轮子碾过竹叶的声音和风过竹梢的沙沙声。
明枝不解问：“公主不冷吗？”
明枝说罢，再坐得离沈伶更近了些，想要去握住沈伶的手，她丧气地道：“公主你都不知道，这一个月来我有多想你。陛下他也不着急，还是大祭司和太子殿下一直想着找你的，我们前日就到巫山了。”
“我知道。”沈伶垂下头，父皇他，向来对她淡，她没奢求过他能为她做些什么，今日杉林中见到大祭司和皇兄，她就已经知道，应只是大祭司和皇兄二人想要来寻她。
“公主？你怎这般冷？”明枝握住沈伶的手直皱眉，冷也不该是这般冷才对。
沈伶将手抽回来，扯下袖子盖住手背，道：“没什么，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她不愿让明枝知道她体寒的事情，便寻了个借口，说是想要先睡一睡。
“好。”明枝不忍打扰沈伶，望着沈伶的那张脸张了张口，放轻动作地坐得稍稍远了些。
这时，马车车厢被人从外轻叩三声，那人躬身恭敬地唤，“九公主。”
沈伶撩开车帘，马车外站着的小厮是大祭司的人，名唤席原，她认得。
“可是大祭司有事寻我？”沈伶问。
席原双手呈上布袋，道：“这是大祭司让小的送来的。”
沈伶接过，布袋里的东西的东西是一件披风，一套衣裙，一双绣鞋。
“大祭司说，所有东西都是新的，公主可放心。”席原垂首道，他看了眼前处的官道，末了再说：“时辰尚早，进城后左右不过丑时，若是公主想，我们便先歇上几个时辰。”
沈伶点点头，她道：“有劳大祭司了。”
席原点头示意，开始往前追去，赶上骑马走于队伍最前的鸿墨昭。
沈伶合上车帘，手中东西一时宛若千斤重。
马车慢慢悠悠京城，街道上夜行人少得可怜，除去打更人，有两三醉汉东倒西歪地走着。
众人在一处客栈落脚，好在客栈尚且算大，哪怕这个时候，也在开门点灯迎客。
一楼处留有两人看马，还有几人暂且坐在大堂里小憩，温上一壶小酒。
沈伶抱着怀中的东西和沈沐一前一后上楼，沈伶拐过楼梯，她的厢房在左，沈沐的厢房在右。
自他们二人见面到现在，只有沈沐在杉林中说的那一句，“回来就好。”
沈伶想了有许久许久，还是叫住了沈沐，“皇兄。”
沈沐回过头，身后挂于檐下的灯笼半明半灭，他问，“怎么了？”
沈伶将他的大氅还给他，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道：“皇兄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消失的一整月，衣裳不整地出现在杉林中，哪一件不是奇怪。
“没有。”沈沐道，他接过沈递上前的披风，道：“你在杉林中待有一月，瘴气损人心智，你心中忧虑正常，父皇和母后其实也是担心的，最近你便好生休养，宫中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沈伶不知他口中的“在杉林中待了一月”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明枝处理好了楼下的事情，这会儿拎着裙角跑上楼，整个楼道间全是她的咚咚声，她道：“公主。”
相较于明枝的激动，她后面跟着的大祭司则要淡定许多，还是不慌不忙的模样。
沈沐负手于身后，抿了抿唇后道：“那明日见。”
沈伶心中的石头要落不落，此情此景，只得跟着点头。
明枝没有与沈伶同住，沈伶进了屋后，点燃烛火，让竹明出现透气。
竹明一下跑到窗户那，大口大口地喘气，“沈伶，你明日给我找个箱子吧，可没把我给憋死了，受不住，真受不住。”
沈伶坐于圆桌旁，望着烛火里的灯芯，久久出神。
“你在想什么？”竹明飘回沈伶身旁。
沈伶道：“竹明，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越是远离禁地，沈伶心中的这个想法便越是盛,一点一点地堆压在她胸口。
寒潭里，殷时之身上流出的血迹,黑河处湮宥眼里对她的失望，以及乱做一团的禁地……
她不敢去想象殷时之现下如何，她自己都不知到底是希望他能好多一些，还是差多一些。
“那你想和之前一样待在禁地里吗？”竹明轻松问。
沈伶摇了摇头，“不想。”
“这不就对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凡事都得有代价，也许这就是你出禁地的代价吧。而且里面的人多是生前曾作恶，如今这个样子勉强算是罪有应得，你不要想太多。”竹明安慰沈伶道。
过了会儿，竹明欲言又止地道：“沈伶，忘了吧。”
“他不会追来的，禁地里的一月，只是你做的一个梦，梦醒了，你就还是你的九公主，没有人会知道这期间所发生的事情的。”
“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世界都变清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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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第八章任何人没有看过原版，我都会伤心的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