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长夜漫漫,后面的事情沈伶记不得太清,隐约记得最后殷时好像之抱着她静静靠在潭石边,任丝丝缕缕水汽萦绕在他们身侧。
彼时沈伶累极,处于半昏睡的状态,但殷时之做了些什么,她能稍稍的感觉到一点。
她的长发被他把玩在手中,二人泡在寒潭里,身上衣衫全部浸润。
唯一的亮色是层层浅浅的水波,粼粼如星点,又似泛着光的镜面,周遭哑然,何况此地是禁地,时间仿若被吞噬静止,世界仅剩下她们二人般,沈伶也不知最后殷时之坐了有多久。
待及最后,是他抱着她回了禁宫,没有叫醒她。
沈伶醒来时,的确便已身处在禁宫。
房中无一人,气氛和温度极其低。
沈伶忽地想到昨日殷时之对她说过的话,忙地起身赤足跑至铜镜前,镜中的一张脸还是以前的,只气色又差了些,沈伶始终不信自己成了和殷时之一样的怪物,挽起衣袖看自己身上的变化。
小臂上除了两三处红痕外,肉眼看不出改变,不过待及沈伶一摸,掌心传来的冰冷寒意与他身上的无二差别。
她真的成了和他一样没有温度的怪物了?
沈伶失魂地坐在凳上,全然是对未来的迷茫,即便能回去,以她现在的状态,又该如何自处。
寒潭中,她不是没感受到过殷时之的承诺。男人和女人之间做的事情,她同他做过两回。
肌肤相亲,唇舌相碰。
但沈伶很清楚的知道,他们不是属于夫妻之间该做的。
于他,没有同情和怜悯的一个人,彻骨冰寒,一句承诺只是单单的一句话,没有情动,仅余□□,他也可以和别人做同样的事情,说同样的话。
于她,她知道自己胆怯而又懦弱,所顺承的只是想自己能好过些,更多的仍然是怕他,她唯一想要的是回宫,见明枝。
半分不可能继续同他留下。
在禁地里整整十日,沈伶渐渐可以在禁宫周围走一走,在殷时之回来之前回去便可。
似是他对她的一点补偿,殷时之不会多问。
竹明偶时寻空会来看沈伶,同她说说话,问她以往在皇宫中的事,从不会讲自己两三百年的事情。
沈伶不是没问过竹明,她会问他以前是哪个郡的人,家中可有姊妹,以及,他是否有娶过妻。
竹明笑笑,嘴里一直反复一句话,“早就忘了,我自己都记不得,还提那些芝麻陈年旧事做何?”
这回竹明来看沈伶,想起来时经过的禁市,里面貌似很热闹,他不知沈伶是否去过禁市,于是问:“今日禁市幕会,你要去瞧瞧吗?”
“禁市?”沈伶想到第一日自己所见的骇人场景,打了个寒颤,不敢贸然迈步,以往她仅仅坐在禁宫前的石阶上远远往那里看一看。
竹明猜出沈伶心中顾虑,一口应道:“没事,你不用怕,禁地里无非是那些人长得有点恶心罢了,再恶心能有我恶心吗?我好歹也在这儿待了两三百年,勉强算得上是半个老人,你跟着我,走在我身后,没有人敢动你。”
其实竹明心中还有一句话想说,沈伶现在光是凭着和殷时之结了契的身份,走在禁市里也没人敢动。竹明知沈伶不愿和那人绑在一起,便 将这句话给咽回喉咙深处。
“而且禁市里什么都有,很多都是你以前在人间没看过的东西,说不定今日咱们去一趟,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竹明补充道。
沈伶想了想,心中好奇打败胆小,她点了点头,跟在竹明身后。
一路上,竹明叽叽喳喳,不时给沈伶讲禁市里的事情。
“禁市是禁地里的人弄的,说不清到底幕后人是谁,好像一直就有来着。我第一回去的时候是被湮宥给带去的,那场面,可差点没吓死我,后来多去几回,习惯了就好。”
沈伶边走边问:“湮宥是谁啊?”
“就是之前我给你讲过的那位老古董,其实我第一次来到禁地,就是被他和殷时之给捎回来的。”
竹明提口说完后,意识到自己不留神提到了那位的名字,他怕沈伶心中不悦,悄悄去打量沈伶面上的神情,见其低落,竹明停下飘动,头一回语重心长地同沈伶讲他的事,他道:“沈伶,只是你没见过最原原本本的他。”
沈伶垂着眸,心不在焉,“原原本本的?”
“嗯。”竹明抿唇点头,不再多言,退下来和沈伶并排走。
沈伶没有接话,竹明也未再多说,他侧过头悄悄看着沈伶,心中自个儿也不知自个儿到底是何种情绪。
他很想说,对,最原原本本的,不沾杂尘的,配不上他的,而是你。
二人没有行多大一会儿,就到了禁市外面。
沈伶站在市外,抬头看着顶上的门栏,眼前景和她第一回误入这里时一样。
竹明恢复没心没肺的性情,他亦许久不曾来过这儿,一是他没什么需要的,二是他没什么银子,想买也买不成,倒不如不来了。
今回再次踏入禁市的地盘,竹明神清气爽,飘在沈伶的前头给她领路,扬眉道:“你别看咱们这块儿地小,里面卖的东西可多了,今日保准让你开开眼。”
整座禁市喧哗,个人忙着个人的事情,没有因为禁市里多来了两个人而有别的动静。
入了禁市后,里面的人和沈伶上回所见差不多,大部分皆是一些长相怪异的人,有动物不像动物、人不像人的怪妖,有和竹明一般缺了身体一部分的人,也有看起来和沈伶一样,是正常人。
禁市里大致和人间的市场一样,有商铺,有摊贩。
不过人间的市场,里面做生意的更多是为钱财,禁市里面,则更多是为了利,它不止是钱财,也可以是别的东西,如让人去替自己在人间做事。
沈伶和竹明一样没有银子,不能买东西,只能边走边看一看。
“禁市里面的人和上回我给你讲的差不多,都是一些恶人,你别看着人长得可能有点可怜模样,缺胳膊断腿的,要知道,若不是犯了天理难容的事情,也不会到这个破地方来了。”竹明小声地对沈伶道,想让她离那些人远一些。
沈伶问:“是不是人间不容了,就会到这儿来?”
“可以这般说,这里的人几乎都是为世人唾弃之人,不管是自己行不义、还是世道不公。”竹明道。
二人说话间,沈伶看见了方巍奕方将军坐在一处酒楼里。
他坐在最外面,一人一桌,桌上三四坛酒酿,还有一把长刀。
他似是来这儿只为了喝酒,一碗又一碗的大口喝,一刻不停歇。
沈伶站在外边多看了会儿,一时忘记继续前行,竹明知道一点方巍奕的事情,此时见他这般,竹明心中直叹气,不知该说什么好,想安慰两三句,又无从说起。
既大仇得报,人总得向前看。
可禁地里的每个人都清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混沌灰暗里,哪儿来的前。
坐于方巍奕右方的是另一桌人,四位男子,其中有一位是曾带沈伶去悬崖边的独臂男子。
独臂男子显然是先认出沈伶,手中酒碗重重搁在桌上,发出震耳的一道砰声,他用带了不遮掩毒啐的目光朝着沈伶的方向看去。
沈伶朝着搁碗声方向看去,见是独臂男子,她心中点点不安,不想添是非,与竹明一同往别的地方走去。
不想前处是一座高五楼的夜市楼,整座楼灯火通明,映照出里面辉宏场景,独独二楼一层,仍是格格不入的暗色,敞开的外围长廊处,立着一人。
楼上楼下的明亮灯火透过,光影打在殷时之的身上,衬得他身上的夜色更浓,面上神情晦暗难辨,唯双肩上透过一缕浅亮。
沈伶和竹明都注意到殷时之,皆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竹明看看前头的路,看看沈伶,尴尬地笑着小声说:“禁市咱俩逛了一半了,有他在,我也不好交代,说我带着你瞎逛,你还好,他不会对你怎么样,我就不同了,不好的话半条命都得没。不如我下次有机会再带你来吧,今回就先算了啊。”
竹明道完最后一句话,跟个脚底抹油般地跑得飞快,一个脑袋不管不顾地往人群里冲去,不大一会儿就在前方不远处彻底消了身影。
沈伶一人站在原处,双脚好像和地上黏在了一块儿,她不知是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知道地跟竹明一样离开,还是站在这儿等他。
沈伶抓紧身侧衣裳,抬头再次往高处了眼,殷时之还是望着她这个方向的模样,未曾有过一点儿的变化,就连面上神情一如此。
沈伶垂了垂头,正打算一人离开,她转过身之际,殷时之于那处下了楼。
没一会儿,殷时之走至沈伶身侧,他问:“你跟着他来这儿做什么?”
沈伶道:“我,我想逛逛。”
“那正好,我带你去挑两样东西。”殷时之淡淡说。
沈伶跟着殷时之来到一间兵器铺,他走在最前方,她跟在后面,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进入了铺后,殷时之瞥了眼搁在最前的东西,似是真来给沈伶挑东西。
不过挑的是兵器,叫她防身与杀人的工具,不懂反击的人才是弱者。
殷时之取过墨石架上的一枚指戒,端在手心里掂了掂,他拉过沈伶的手,往她食指上套去。
“碧银,里面藏着的银针,使好了,一枚可封喉。”殷时之替沈伶调整指戒方向,教她暗扣的位置,再道:“试试看。”
殷时之说完后站于一旁,沈伶右手放在暗扣的位置处,空荡的店铺内,只她和殷时之还有兵器铺老板三人。
震耳的打铁声不时传入耳中,震得沈伶的心莫名跟着一颤,颤传及手心,沈伶抬起的手臂酸软僵硬无比,她的意识却在这刻无比清明。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错别字是真的有点多,会经常回过头修改一下,宝们看到有修改提示的话,就不用管哈,很抱歉造成了一个不太好的阅读体验,会尽量改正的。
另外,如果宝们看到有错别字的话,也可以帮我捉捉虫~欢迎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