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珞愣了好一会儿。
目光凝固,而大脑几乎空白。
“发什么呆。”裴景以冷声提醒,“电梯到了。”
“……哦。”
他将手从她掌心里抽了出来。
周南珞巴巴地看着,红色的小痣又从眼前消失了。
就像刚才看错了。
她连忙说:“等等。”
裴景以就像没听到,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打开门锁。
周南珞跟在身后:“姐姐。”
裴景以还是没听到,血色从掌心蔓延,滴落在灰色的木板上。
他抽出纸巾,擦干净的动作很快。
周南珞立马凑过去看,还是没看到那颗小痣。
“姐姐!”她提高了声音,慌了几分神,“给我看看你的手吧。”
裴景以没想到他受了这么点小伤,会引得她这样的关注。
犹豫地站了一会儿,又倔强地压低声音:“关你什么事。”
“我给你上个药。”周南珞说,“你这血——”
没等她说完,裴景以走向卫生间,直接拿凉水冲洗。
冬夜刺骨,他却仿佛感受不到冷,指骨逐渐被冲成了淡青色。
周南珞上前,他又当着她的面,一把将卫生间门关上。
“……”
眼前浮现出刚才的小痣,她咬着下唇,承受着理智的鞭笞。
不可能。
性别都不一样,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红痣这件事可太常见了。
怎么能产生这么荒诞的想法。
从没像现在这样。
她希望自己是个正常人。
去取了药箱,老实巴交在门口等着。
好一会儿水声停下,大美人瞥了她一眼,右手绑上了一层纸。
“我帮你包扎一下?”周南珞举了下药箱。
“不需要。”裴景以说,“麻烦。”
“不麻烦啊。”
“我是说我麻烦。”
“……”
“影响我画画了。”
她哎呀了一声:“不会的,我包得很漂亮,不会耽误你工作……我很擅长帮人包扎的。”
说到此处,她又顿了顿。
想到了曾经帮人包扎的往事。
“哦?”裴景以冷嗤一声,“怎么,你经常为谁包扎伤口吗?”
周南珞点头的时候,他的颜色肉眼可见沉了几分。
“我上次不是跟你提过他吗?”周南珞柔了声调,观察着他的神情,“和我一起看鬼片的那个朋友。”
似乎是微微一愣,就这么由着她抓住了手。
没见其他异常。
掌心的血液黏住了,看着就有点疼。
她拿出酒精:“我喷了哦。”
“嗯。”
血淋淋的伤口,他却连眉头也没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你俩还挺像的。”她又说。
“拿生水冲伤口。”她顿了顿,声音低低的,“也不怕疼。”
那个时候,他可太爱弄伤他自己了。
好像没过几天就添了新伤口,她从最开始的震惊,到生气,到无能为力,到最后,竟然有点害怕。
她怕再这样下去,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种担忧如种子埋在她心底,最终一语成谶。
她确实再也没见过他,只是原因没有这么恐怖,而是他出国了。
周南珞上着药,翻开他的手,再次看清了指甲盖上方的红痣。
裴景以的小拇指缩了一下,她没有注意到。
下一秒,她抬头看向他,仔细地凝视着他的右眼皮。
“姐姐。你闭下眼呢。”
“……”裴景以不知道她忽然发什么疯,“你根本没想给我包扎吧?”
甚至觉得有点儿讽刺:“你不要得寸进尺,我还没原谅你。”
说着,他将手掌抽出。
将冷漠的背影对着她,步伐比往常急切了一点。
周南珞的心跳很快。
坐在原地,用自己的脚拇指想了一会儿——
万一呢。
万一他想不开呢。
万一他出国后受了刺激呢。
万一做了个变性手术呢。
所以才不好意思和她相认。
也不是不可能……吧?
带着这样神经质的想法,周南珞快速洗了个澡,然后噔噔噔跑下楼。
裴景以换了身睡衣,受伤的手掌随便裹了一块白色的纱布,关上书房的门。
察觉到她的注视,他抬起头来。
周南珞扯出一个微笑来:“姐姐。”
“……”
一看就没安好心。
裴景以面无表情。
周南珞拿出护手霜,朝着手背挤了一大坨,而后“哎呀”一声,对他说:“挤多了。”
“姐姐。”
“……”
“帮我分担一点吧。”
“……”
白色膏体包裹整双,衬得肌肤油光锃亮。
“我刚才看你指腹上有疤痕了,”她说,“这不是精致美人应该有的!帮帮我吧。”
裴景以啧了一声,将完好的左手伸过去。
下一秒,肌肤与他相贴,像羽毛一样,温润滑软。
他沉默地看她把护手霜仔细地涂在每一根手指上,又疑惑地“咦”了一声。
“姐姐你左手的茧怎么比右手重?”
裴景以抽回手,淡声说:“做活儿。”
“哦。”周南珞试探道,“富家小姐还得做活儿吗?”
“……”裴景以再次解释,“我不是富家小姐。”
不是富家小姐。
那个人也不是。
她按捺紧张,无缝换了个话题:“那我还有新买了个眼霜,一起试试呗?”
裴景以蓦地皱了下眉头:“不要。”
“来吧来吧,很好用的,有效解决眼底干涩,淡化细纹,消除黑眼圈。”
“?”
她扯住他的衣袖,将人摁在沙发上,单腿挡住他离开的方向。
两人此刻的距离极近,她的腿靠在他身上,热度透过布料。
裴景以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将眼霜凑在他面前。
不信还看不到他的眼皮。
周南珞眼睁睁地看着他合上眼,细细凝视,企图在熟悉的位置找到熟悉的小痣。
干净。
纤薄。
很淡的红血丝。
除此之外——
什么都没有。
那个人除了手指有痣,在眼皮上也有。
周南珞愣了愣。
炽热乱窜的心跳,在一瞬间变得平息。
随之而来的,是期待与紧张之后的怅然若失。
“你在看什么?”裴景以忽然睁开眼。
“没什么。”周南珞将眼霜抹在他眼底,“在看姐姐绝美的五官。”
“……”
“这辈子从没记住过人脸,就想在奇迹面前,多看两眼。”
“……”
“这段时间你就不要沾水了啊,”她回归正题,眨了眨眼,“你要什么需要叫我就是了。”
是了。
她之前在乱想什么。
连变性这么荒谬的想法都出现过,怕不是脑子真的有病。
周南珞很淡地压着嘴角,轻轻叹了口气。
……
徐源来了后,新官上任三把火,在一周内开启了部门的整顿。
重新制定了新规,招揽了不少采访生意。
原本死气沉沉的办公室仿佛有了生气,连周南珞都体会到年底的繁忙。
宁玮改了第三十八版稿子后,终于敲定了内容。按照徐源的意思,这篇采访将是打响《占运》名声的第一枪,宣传、营销和内容深度,一个都不能少。
“先进行预热。”徐源说,“提高杂志知名度。”
“正式发售推迟到年后。”
“周南珞。”徐源在会上点了她的名字,“还缺了点图片。”
“什么图片?”她顿了顿。
“unh的照片。”
“……”
“之前我让人联系过他,”徐源说,“很可惜,被拒绝了。”
“那说明他根本不会提供这个机会给我们。”
徐源看着她,摇了摇头:“还是有这个机会的。”
“……”
她的心中冒出不好的预感。
“他性格古怪,不爱见外人人,指明如果是你,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
考虑?
是她考虑才对吧??
周南珞瞬间冷了脸:“那不好意思,我不考虑。”
开会的同事齐齐看向她,不仅震惊于她的直言不讳,更震惊她居然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不是!”宁玮凑了过来,“女神你是不是傻。”
傻不傻她不知道。
反正她不可能再和那男人有任何接触。
“我不去。”她重新埋下脑袋,将签字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徐主编另叫他人吧。”
“……”
当晚下班,周南珞去了朋友的餐厅,给大美人打包了一份晚餐。
裴景以在书房里闻到香气,一出门,便看见她站在餐桌前,埋头拆着打包袋。
“姐姐。”她笑着朝他招手,“说好请你吃饭的,你手不方便,我就打包回来啦。”
裴景以走了过去,观察着她的神情。
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动作,但撕开盒盖时,由于一直不成功,显得有些急躁。
她埋着脑袋,长发吹在胸前,睫羽如扇,似灵动的蝴蝶。
裴景以伸出手,帮她将盒盖揭开。
“谢谢。”
他面不改色,拉开桌椅。
一次性筷子和塑料做的碗摆放在眼前,电话却响起,打断她准备开口的话。
周南珞看了一眼屏幕,眉头微皱。
她一向不在非工作时间接领导的电话,显然,她的新领导好像不知道这件事。
碍于徐源和她的关系,她勉为其难接了起来。
“吃饭了吗?”对方声音温润。
和会议中的果决沉稳不太一样。
“还没。”
“那我有幸请我的学妹吃顿饭吗?”徐源笑着开口。
听到学妹两个字,周南珞犹豫了一瞬。
但很快拒绝:“如果是unh的事,那主编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闻言,裴景以抬了下眼。
徐源:“你怎么这么想我。”
徐源:“我就不能是和你许久没见,请你吃顿饭吗?”
周南珞:“之前已经吃过了。”
徐源:“之前是请同事吃的,这次是专门请学妹吃的。”
她一时没吭声,他又接着说:“我带了个礼物需要当面给你,求学妹赏个面儿。”
挂断电话。
看着热气腾腾的晚餐,她感叹自己和这家店果然没什么缘分。
抱歉地看了裴景以一眼:“不好意思啊姐姐,我领导忽然找我有事,我得出去一趟。”
“……”
她贴心地为他倒了杯茶:“您慢吃啊。”
“……”
周南珞去门口穿鞋。
身后忽然传来“啪”的一声,是筷子敲在桌面的清脆声。
两次了。
裴景以勾唇,嘴角的笑意未达眼底。
“姐姐?”周南珞背着包,茫然地看着他站起来。
“你们约的哪?”
“约的是……”她看了眼微信聊天,“城市广场的日式料理。”
“那正好。”他走了过来,瞳孔的色彩淡得吓人,“我和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他又生气啦》。
确实没有这么容易掉的哈~红痣毕竟算不上决定性的证据,再加上性别也不同哈哈哈哈。姐姐处于死不承认的阶段,珞珞也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姐姐披了太多层皮了,一个个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