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NO.4

停电的前一分钟,裴景以正执笔用右手练字——

满篇的“负心”、“牛肉”、“约饭”,中间穿插着几个“盲”字。

电话里传来小优的声音。

裴景以语气不耐,明显的厌烦:“怎么又是《占运》?比上一个还难缠。”

小优:“您说个拒绝的原因吧,我后续回复。”

裴景以没什么表情说:“封面太丑了,不想接触。”

小优:“……”

最近,裴老板显得非常的烦躁。

看什么东西都觉得丑。

实在是想不通,到底什么地方惹着了他。

楼上水声淅淅沥沥,裴景以停下笔,看着纸上的丑字,又将纸张撕碎。

停电,视线变暗。

接到周南珞电话。

浑身充斥着抗拒,双腿却比较诚实。

他动作拖延,情绪不高,似乎根本不在意她可能会比较焦急或者害怕。

实在没想到会看见裹着浴巾,半裸前胸光着大白腿的人。

这叫,

穿了衣服???

语调中带着不可思议的荒唐:“你没有浴袍——”

话还没说完,忽然被她一把拉浴室。

漫天的热气,洗发露的芬芳,香软白皙的脖颈埋在浴池边上。

周南珞扯了扯他的衣袖:“姐姐,能帮我冲下热水吗?”

“……”

裴景以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站着没动。

“泡沫还没洗干净呢,就凉水了。”周南珞说,“大冬天的,我不爱洗凉水头。”

说着,她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裴景以勉强地挪了一步,又勉强地探了探水壶里的水温。

来之前不知道她要干嘛,加凉水比较随意,此刻温度还很高。

好半晌,才轻轻吸了口气,吐出两个字:“等等。”

他将她的脑袋朝自己的方向拢了拢,拧开水龙头。

周南珞乖乖朝他的胸前靠去,脸颊几乎靠近大美人的衣领,他双手架在她的头顶,像拥抱的姿势。

水声停下。

她忽然开口:“姐姐,你身上真好闻。”

“……”

“用的什么款式的香水呀?”

“……”

“还是沐浴露?”她这样问着,又靠近了一些,呼吸几乎穿过衣领洒在肌肤上。

裴景以闭了下眼,脸色瞬间变差,带着脾气地推开她的脑袋,冷声道:“洗头了。”

“哦。”

温热的水从头皮缓缓留下,将黏腻的泡沫感冲灭,周南珞双手抓在盥洗池边上,舒服得叹息。

“我洗澡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她自顾自说,“网上说女孩子喜欢水温烫一点,可我细皮嫩肉的,喜欢凉一点。”

裴景以用手帮她抓了抓头发,力道有点重。

她自己用手轻柔地拨弄青丝,胳膊的肌肤偶尔摩擦,滑得如同水里的鱼。

他动作一顿,只觉得接触的地方,温度一点点升了起来。

“姐姐,你调的水温刚刚好。”

“……”

“谢谢你。”

他顿了顿,手劲儿软了下来。

水用完时,头发洗净,头顶传来“滴”的一声,来电了。

刺眼的光让她不适应地眯着眼眸,拿头巾裹好湿润的发,迅速朝身后的人笑了笑。

也因此,让面前的白肉更亮眼了,反射出水珠的光芒。

裴景以轻轻撇开眼。

感受到那股自剩下一股燥热,直窜胸腔。

喉结轻滚。

周南珞却偏了下脑袋,抓住不一样的东西。

“姐姐。”

“……什么?”

“你耳根怎么红了?”

“……”

他忍住不适感,朝她的方向看去。

此刻光晕雾气弥漫,显得她瞳孔更加纯净好看,不掺任何杂质。

“是不是太热了?”

“……”

行吧。

确实热。

裴景以顺着嗯了声,又忍不住问,“你在家都这么穿?”

“对。”周南珞拿毛巾擦了擦眼前的水渍,“方便。”

“……你没有浴袍吗?”

“没有。”她说,“反正家里就我们两个女人,不穿浴袍也没有关系呀。”

“……”

她倒是没有关系,但裴景以很有关系。

胸前的燥热更甚,心慌又烦乱,称得他脸色更加难看。

“以后别这么穿。”

冷冰冰地丢下这么一句,他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留下周南珞茫然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他怎么又生气了。

……

工作时间。

周南珞拨通了unh工作室的座机,没想到居然能通。

“unh工作室,您好。”

听到男人的声音,她迟疑地眨了眨眼。

“喂?”没听到回神,男声开始变得不难烦,“谁啊?”

“您好。”周南珞回过神来,立马开口,“我是《占运》杂志的编辑周南珞,很抱歉打扰您,不知道能否机会约到unh老师的采访?”

以往,就算被采访者准备拒绝,也会采用合适的商业话术。

比如老师最近没时间。

比如老师最近在闭关,或者在出差。

比如贵刊很好,但不太适合我们等等。

大家打打太极拳,不将话说死,都明白。

没想到电话里的人几乎想也没想,直接说:“unh老师昨天已经拒绝了。”

周南珞做了功课:“我听说unh老师最近没有其他行程,也没有闭关创作的打算。”

对方:“是。”

周南珞:“那我想请问一下老师拒绝的原因是……”

对方:“他说您们封面丑,内容也没营养。”

周南珞:“……”

五秒后,她知道这份任务,90%黄了。

于是对着话筒,认真又淡定地回道:“不瞒您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对方:?

周南珞:“所以说,我们不废刊,谁废刊呢。”

对方:“……”

很好,几率从90%升级到100%。

对方肯定觉得她是个神经病。

周南珞挂断电话,叹了口气。

翻开手机,发了个消息。

周南珞:【爸爸。】

周南珞:【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

五分钟后。

周鼎胜:【?】

周南珞:【待我恢复自由之身。】

周南珞:【你就会回收一个又甜又暖的小棉袄。】

周鼎胜:【?说人话。】

周南珞说了人话:【公司今年可能把我给裁了。】

周鼎胜:【那。】

周南珞以为他至少会发两句安慰的话。

结果——

周鼎胜:【我不得开瓶82年的拉菲庆祝一下?】

周南珞:【?】

骂骂咧咧发去十几条消息,但周总日理万机,只回了个句号。

高冷什么啊高冷!

她起身去了茶水间。

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她想了想,自己也不能太堕落,勉为其难开始在手机app中寻找新工作。

忽然转角处现出一道身影,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咖啡豆撒了一地。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魏嫣来不及反应,眼眶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头一直埋得低低的。

周南珞看了她一眼:“没关系。”

她连忙跑去茶水间转角,在另一个咖啡机放好马克杯。

周南珞将咖啡豆捡起来,从上至下的视角,不小心看见了个熟悉的东西。

金色的卡片,角落刻着丑陋的商标和酒店名字。

周南珞一颗一颗捡着,头也不抬道:“主编给你塞房卡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着实吓着了魏嫣,后者仿佛一只惊动的兔子,猛地朝她看来。

看来她没猜错了。

这主编,对谁都一个套路。

周南珞目光一转,又意识到:“你没还给他。”

魏嫣的脸颊顿时像快爆炸一般,红了一个度:“不是的!”

又补充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对于眼睛已经看到,周南珞平静地安慰道:“没什么,我也被塞过。”

魏嫣更急了,双手紧紧地拽着马克杯,将房卡重新塞进口袋里,遮得严严实实。

好半晌。

意识到既定事实,她才闷着声音开口:“我和你不一样。”

“你有钱,长得漂亮,性格还无敌。”

“没有这个工作,你还是可以活得很漂亮。”

“他说有个机会能让我留下来,我没有办法立刻就拒绝。”

“我……”她带着哭腔,戚戚然,“我害怕,但又不得不考虑。”

她说的这些,周南珞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也能理解。

心情莫名重了一些。

咖啡豆一颗一颗落在白纸上,沾染污渍。

虽然昂贵,但再也体现不出价值了。

周南珞站了起来,和和气气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我今天什么都没看到。”

魏嫣愣了一下。

“毕竟这件事还得你自己想清楚……”周南珞顿了顿,不知道这么说合适不合适,但她还是想说。

“是做生活的一条狗,还是让生活成为你的狗。”

“……”

她将咖啡豆包好,当着她的面丢进了垃圾桶。

离开前又停了下来:“不过我大概也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如果你实在忍不了,我倒是能帮你这个忙。”

“你什么时候想通了,给我个眼神示意。”

她没留意魏嫣的反应,端着咖啡径直走回办公桌,目光或深或浅落在主编办公室。

“怎么了?”宁玮小声问,“你和魏嫣闹矛盾了?”

“没呢。”周南珞说,“你最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宁玮以为她随口一问,热情地分享了自己的购物车。

“有啊有啊有啊,我最近想买鞋,也想给家里买个显示屏。两者价格差不多,都有点贵,正在纠结选哪一个呢!”

周南珞笑了笑,心想其实两个都能要。

“那你买了哪个到时候跟我说下。”

这样,等她离职的时候,就能送出另外一个,作为朋友的离职礼物。

时间缓慢流淌到下午。

最近的阳光格外盛,穿透净透的窗,斜斜地洒在周南珞的工位上。

五分钟后,周南珞到点下班。

宁玮又投来羡慕的目光,她好笑道:“你也能走,他又不在。”

宁玮:“……但我还有工作没做完。”

“那就没办法了,”她背上包,伸出爪子摇了摇,“再见。”

“……”

今天车辆限行,她在电梯里给自己打了个车。

夕阳挂在蔚蓝的天空中,释放出不顾人死活的热意,周南珞站在路边拐角,脚边停了一辆白色的宾利,副驾驶的窗户开了三指的缝,外人看不见里面的景色。

周南珞多看了两眼,这时又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宾利前方,从后座下来一人。

“……”

陌生的丑脸。

过高的颧骨彰显这此人的身份。

晦气。

周南珞正准备走开,晦气却主动发现她:“哟,又准时下班了啊。”

周南珞又懒得动弹了,平静地点点头:“晚了2分8秒。”

“……”主编迈着步子走了过来,目光从她白皙笔直的小腿向上扫过,视线露骨,“你趁着现在尽管得意,反正也得意不了几天了。”

“下个月开始考核。”

“无法完成unh的采访,我是完蛋不了,你可就不一样了。”

劣质的香水挥散不去。

网约车来得可真慢。

“装,你继续装。”主编冷笑一声,“反正也指望不了你。比你努力想要爬我床的人,可多得不得了。”

她知道他说的是谁。

虽然她觉得,人家可能并不一定要通过这个方式。

周南珞瞳孔平静无波,好似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样子,像外观精致的花瓶。

红唇微张,正准备开口。

忽然——“滴”的一声,宾利车发出不耐烦的声响,将主编吓了一大跳。

副驾驶车窗下滑,周南珞眨了眨眼,看清了驾驶座的人样。

她微微一愣,惊讶地喊道:“姐姐?”

裴景以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过分漂亮的脸颊轮廓深刻,弧度完美,却淬着冷意。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什么,那双漆黑如深井的瞳孔直直地向她看来,看不清藏匿的情绪。

半晌,他皱眉催促:“周南珞。”

“上车。”

作者有话要说:裴姐姐慢半拍开窗是为了偷听吗?

不,是为了戴假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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