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温见石承皱了下眉头,紧张地问道:“公子,家父他”
石承想了一下,问道:“老家主,您以前是修士吗?”
林老家主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林如温和贺才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公子怎么知道的?”
林老家主很快就从短暂的惊讶中脱离出来了,他笑呵呵地说道:“犬子见识不足,让公子见笑了,丹师的眼光确实毒辣,老朽以前也是一个修行之人。”
“不知道老家主可否方便透露受伤的原因?”石承问道。
林家父子和贺才都沉默下去了,林老家主按了按儿子的手,回答道:“这些涉及老朽的一些过往之事,不太方便对公子透露。”
石承点点头,表示理解,也不再继续追问,而是转而问道:“方才林少庄主说老家主您一直被噩梦缠身,不知您梦中都见到了什么。”
林老家主的眼神有些恍惚,他摇了摇头,道:“一些往事而已,老朽不太想和别人提起。”
石承心中叹了口气,他还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病人,他把手从林老庄主的腕脉上收回,正色道:“其实之前那些药师的诊断,未必便有偏差,只是治疗方法上略有谬误。林老家主所患疾病,乃是心疾,针对心疾,药石汤剂只有辅助之效,真要彻底化解疾痼,还需有人能解开老家主的心结才是。”
石承看着林老家主的脸,心中感到很是奇怪,他总觉得林老家主是清楚自己身体情况恶化的根源,也清楚自己的心疾是从何而来,甚至他的儿子和管家没准也清楚这一点,按理来说,父子之间多谈谈心,没准便能把心结给化解了,为何还要到处求医问药,白费这么些工夫呢?
石承心中有了这样一个猜想,林老家主的心结,是根本解不开的那种,所以他的儿子和管家也只能寄希望于寻访名医,通过药物的外力来强行化解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结,竟然纠结到难以解开的地步”石承心中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自己,然后就笑不出来了。
“起码我还有这辈子要完成的目标,有要做的事情”石承在心中安慰自己,“但对于林老家主来说,他是不是因为感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心疾才会如此严重呢?”
见林老家主沉默不语,而林如温和贺才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吴能也有些着急了,劝道:“老家主,如果您心中真有什么想不开的,还是和身边人说出来为好,不说出来,那可不是得一直堵在心里嘛。”
“老家主,如果是因为涉及林家秘密而不方便和石某说的话,找您的儿子或其他亲人谈谈心也是好的。”石承补充道,“但是我必须要负责任地告诉您,须解心结,方解心疾,心结不解,终究药石难医。”
“父亲,这您看石公子也是这么说的”林如温为难地看向父亲。
林老庄主想了一下,叹道:“老夫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情况了,只是有些事情和公子说不来,多谢石公子了,现在天色已晚,公子还是早些歇息吧。”
见老庄主如此坚持,石承也不再强求,留了一张安神汤剂的配方后便起身告辞离开了,林老家主希望付给石承诊费,但是石承仅收了些汤剂钱,然后就把其余的诊费坚决拒掉了。
离开会客室前,石承特意回望了一眼仍然静坐在软椅上的林老庄主,他是那么安静,清亮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他的身上,就像照在一尊苍老寂静的塑像上一样。
“三位公子,这边请。”
石承三人在贺才的指引下出了门,离开小楼前,石承发现小楼正门内侧的右手边还挂着一幅彩墨画,画上是几个军人打扮的人,一同站在一片绿洲的前面,众人炯炯有神地看着前方,看上去似乎是一幅群体肖像画。
离开小楼后,林如温亲自送石承三人上了马车,贺才也跟着上来了,他的住处正好顺路。
上了马车后,吴能有些好奇地问道:“贺管家,林老庄主只有少庄主这一个儿子吗?怎么也不见家里的其他亲戚。”
贺才笑道:“老爷年轻时忙于事业,一直没有成家,后来也是到了四十岁后才老来得子,少爷的母亲因为希望留在大魏,不想跟着老爷一起来北雨林洲,便早早地和老爷和离了。”
“和前夫人离婚后,老爷也没有再续娶,家中的其他族亲也不愿意一同过来,所以庄子里一些下人也经常开玩笑说,林家庄园里只有两个半的林家人,那半个就是说的在下。”
贺才开了开玩笑后,马车里面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贺管家,还恕石某唐突,您对林老庄主的心结有了解吗,为什么不愿意说与在下听?石某无意打探林家的家事,只是林老庄主的心中若是这样一直郁结下去,终究对身体有害无益啊。”
贺才轻轻地叹了口气,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石公子,老爷的病,真的不是药石能医的吗?”
石承摇了摇头,“我能看得出来,老家主的心疾很严重,药物也只能调养身体,心里面的病,不能通过简单的方法解决。”
贺才为难地想了想,然后答道:“老爷既然不愿对公子说,贺某也不好擅自做主,这样吧,我回去再劝劝他。”
“或者贺管家你们也可以多陪老家主聊聊天。”
“我们要是能解开老爷心结的话,那今天也不用请石公子出马了。”
马车在夜风中颠簸前进,车外的油灯从远处看就像一只在飞舞的萤火虫。
贺才在半路上告辞下车了,不一会儿,车夫把石承三人也送到了家,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后,三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度过了来到雨林洲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第二天,石承和铁面在天还没亮的时候按时起床,铁面拉着睡眼惺忪的吴能重新开始了晨间的早课,吴能自从到了雨林洲后就再也没有叫过一次苦,经过了一个时辰的拉练后,面无表情的铁面单手拎着被“摧残”的如死狗一般的吴能回了屋,扒光衣服后把他扔进了泡澡用的木桶。
石承坐在一楼,静静地看着摆放在客厅书柜里面的邸报和书,书柜被打扫得很干净,邸报也都是新的,包含了近两个月以来的内容,也有《汤云城报》和《矿主报》这样子的大报。
就在他面无表情地翻看邸报的时候,有些弱弱的敲门声在正门外响起。
石承收起邸报,起身到正门前开了门,映入眼球的却只有外面的树。
“公子您好。”一个柔弱稚气的声音响起,石承把自己的眼睛往下移动,看到了一个皮肤黝黑,身子瘦弱的小女孩。小女孩干枯稀疏的头发被梳向两边,扎成了两个松散的小辫子,两个黑宝石一般的大眼睛谨慎地注视着比她高出小半个身子的石承。
小女孩说话时用的是很不熟练的官话,也是石承平日里使用外语的时间颇多,这才能听明白小女孩是在向他问好。
“这是您的早餐,明天我还会为您送来新的笛堡。”小女孩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小女孩的手里提着一个和她瘦小的身材毫不相符的大篮子,她的身子晃晃悠悠的,额头上全是汗珠,就像是一根快要枯萎的小豆芽一样,似乎随时都会彻底倒下去,说话的语气也是一喘一喘的。她的官话说得像是临时背的读音一样,邸报给说成了笛堡。
石承连忙从小女孩的手中接过大篮子,他着实没想到今早为他送早餐的居然是这么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姑娘,石承蹲下身,颇为惊讶地问道:“小姑娘,为什么他们会让你这么小的小女孩过来送早餐?你是庄园里哪个雇工的女儿吗?”
小女孩大睁着眼睛,脑袋微微地缩了缩,似乎听不懂石承在问什么。
“看来她其实不会说官话。”石承再次打量了一下小女孩,发现她的右臂有些不太自然,再仔细一看,原来面前这孩子的手臂上居然有一道新鲜的鞭痕,鞭痕上隐隐有要化脓的迹象。
石承改用楚泽语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庄上哪个雇工的女儿吗,谁把你的胳膊打成这样的?”
小女孩似乎终于听懂了石承的问题,她怯怯地用楚泽语答道:“我叫阿丽多,我只是来给公子你们送早餐的,我的胳膊没事。”
石承见一时间也问不出东西来,叹了口气,道:“多谢你了小姑娘,但是你胳膊上的伤口必须要治,你跟我进来吧,我帮你包扎一下。”
阿丽多不断地摇头,但是在石承的一再坚持之下,小女孩最终还是低着头跟石承一起进客厅了。
二人走进客厅后,铁面也听到了楼下的动静,走了出来,当他看到石承身边的小女孩时,面具下的双眼露出了一些讶异之色。
“铁面,这个篮子里是给我们的早餐,你把它放在餐桌上吧。这个孩子是来给我们送早餐的,手上还受了伤,我要给她包扎一下。”吴能眼下正瘫在木桶里面,石承便直接用契塔话愤怒地说道,“我下午一定要找武吉泽一趟,问问这小女孩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犯罪!”
闻听此言,铁面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他从石承的手里接过篮子,放在了桌子上,打开篮子后,发现里面有已经洗净的非常新鲜的水果、松软香甜的烤饼、一大块乳酪、一些盐巴和一包腌制好的鸡肉,鸡肉的旁边有一个尺寸不小的罐子,不知道是存放什么的,摸上去冰冰凉凉。罐子的右面塞着一个布包,里面隐隐散发出一些草药的气味,这是石承早在来肯滨国的路上托果木商会在肯滨城采买的药材。
这顿早餐倒是极为丰盛。
铁面看了看那个小女孩瘦弱的手臂,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这些东西提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