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自我怀疑

门那边的争执声,吴能听得一清二楚。

犹豫了一小会后,他敲响了门,门那边的声音静了下来。

“谁啊?”墨妲问道。

“是我,吴能。墨妲大婶,麻烦你开一下门,我是来给阿谷尔大叔送药的。”

“是吴能仙人啊。”

门很快就打开了,映入吴能眼帘的是墨妲那憔悴的脸。

墨妲将吴能迎进屋内,余怒未消的卡伽老太虽然脸色难看,但还是尽可能平静地向吴能躬了躬身,道:“原来是吴能仙人,我家阿谷尔劳您费心了。”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更不用说阿谷尔大叔之前帮了我们那么多,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吴能谦虚了几句后,问道,“药包就交给墨妲大婶您了,只需要在下次换裹伤布时把它敷在伤处就可以了。大叔他现在在休息吗?如果方便的话,不知道我能不能进去看他一眼?”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墨妲连忙说道,丈夫手臂上的伤让她这一整天都方寸大乱,眼下吴能来了就仿佛是救星到了一般。墨妲心中期盼着,或许让重伤的丈夫多接触接触仙人的灵气,这几天能转危为安也说不好。

吴能走进了阿谷尔的房间,看到了仰躺在木床上、双眼紧密面色苍白的阿谷尔。阿谷尔的右手臂被厚厚的裹伤布裹了起来,但是即便如此,最外面一层的布条上,依旧有血液渗出来的痕迹。

双眼通红的坎达和迪雅见吴能进来了,连忙走了进来,向吴能打招呼,两只小麻雀眼中的悲伤和无助如同尖针一样,刺在了吴能的心上。

吴能将药包留下后,又和墨妲及两个孩子简单交谈了几句,随后就匆匆告辞离开了,他还要去给别的伤者送药。

在走之前,吴能再次安慰了彷徨无助的坎达和迪雅,有了仙人哥哥的保证,两个流了半天泪的孩子终于看上去好些了。

但是吴能的心情却很沉重,尽管他不懂医理,但是他也能看出来阿谷尔的伤情到底有多严重。正如石承说的那样,虽不至于需要截肢,但是留下后遗症似乎已经在所难免。

心中一团糟的吴能离开了阿谷尔家,回到了医馆。

这个晚上,是石承三人漂流至北雨林洲以来最为忙碌的一个晚上,众人忙到了深夜,才勉强照料完所有的病人和伤者。

送完所有的药包后,几个来帮忙打下手的村民已经疲惫至极,便各回各家睡下了,

吴能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医馆,在正在亲自用沸水消洗裹伤布的石承身边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了下来。他一边轻轻地叹气,一边用手按揉自己酸痛的脚踝,今日他走的路已经很长了。

铁面静静地坐在二人对面,眼睛注视着面前瓦罐中的药汤。

“老吴,今天在卡洼城里,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石承冷不丁地问道。

吴能愣了一下,随后反应了过来,将自己今日在卡洼城内的见闻向石承和铁面讲述了一遍。

“就是这样了,老石,这是果木商会卡洼城分会给我们写的收据,到时候我们凭这个条子就可以搭他们的顺风车了。

石承点点头,道:“今天辛苦你了,老吴,一会儿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铁面在这里再盯一会儿。“

“我没关系的,也可以留下来帮忙。”吴能连忙说道。

“我们三个人当中就数你最不经熬,你看看你都累成什么样子了,我要是让你帮着包扎伤口,你会不会突然手滑,把伤者的伤口抻裂开?”石承反问道。

见吴能还想要说些什么,石承继续说道:“现在这里暂时没别的事情,所以老吴你得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我希望你在给我打下手的时候,能拿出精神头来。”

在石承的劝说下,吴能最终还是没有再坚持,他也确实太累了。

“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眯一会就回来帮你们。”

吴能离开后,石承把消洗好的布条都收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后,他就近找了一块大石头坐在上面,一边休息,一边出神地看着医馆内的伤者病人。

铁面走到石承面前,淡淡地说道:“你今天好像有很多心事。”

“这不废话吗。”石承回答道。

“你很清楚我说的心事到底指什么,你平日里可不会用这种语气和我以及吴能说话。”

石承没说话,片刻后,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轻声道:“抱歉了。”

“在烦恼什么?”铁面的问题依旧简短。

“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和吴能在西漠国红木城里都遇到过什么事吧。”石承抬起了头,看向了上方的星空。

铁面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的我,算是有颗疾恶如仇的心。”说到这里,石承自嘲般地笑了笑,“当我知道白家家主白继隆害死了四个无辜家丁后,我当着他家人的面逼死了他。”

铁面没有说话。

“杀人本当偿命,更何况手里染上了如此多无辜之人的鲜血,所以那个时候的我毫不犹豫。老吴觉得我冷血,但是我坚持认为理所当然。”

“从道义上来说,你是对的。”铁面说道。

“但是今天我们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比当日白府的血案惨烈上了不知多少倍,可我却拿那些元凶毫无办法,只能忍气吞声。”石承怔怔地看着天空,“甚至将来我们要离开这里,还要和颜悦色地求到那些魏国大商会的面前。”

铁面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道:“你这一生最大的目标是什么?”

“消灭魃族残党,阻止魃尊归来。”石承不假思索地答道。

“朝着你的目标走就行了,在乎其他事情,你会很累。”铁面平静地说道。

“为了那个目的,扔掉不需要的一切是吧。”石承突然笑了出来。

“你其实就是这样子的人,和我一样,你也能做到。”铁面冷笑道。

石承面无表情,半晌,他才从干哑的嗓子里挤出了一句话:“或许……你说的对。我石承,本不实诚。”

……

第二天早上,一贯贪睡的吴能早早地就从床上起来了。

尽管身上的疲累没有完全消除,但是吴能也顾不得许多了,他还要赶往医馆,看看石承那边都需要什么帮助。

“哎呀……昨天从卡洼城那边带回来的红薯堆还留在藏天箱里面,今天赶紧拿去,给村民们分一下。”吴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今天白天肯定是没有时间练武的了,吴能换好了衣服,带上藏天箱便出了门。

在离开前,吴能特意用木守德送给自己的宽纸将一大块红薯包了起来,并在纸上留了言,将这些东西当作礼物放在了阿谷尔家的门口。

墨妲和卡伽老太是村子里面寥寥几个识字的村民之一,因此吴能不担心墨妲看不懂自己的留言。

在前往医馆的路上,吴能突然发现,这几日内,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村子里面挂黑藤条的人家越来越多了。

在偃门学艺的时候,吴能曾听下山游历归来的师兄师姐们说过,雨林洲很多国家的习俗与大魏、吴国以及一些寒月国家颇为相似,例如:家中有丧事的人家,会在家门外和自己的衣服上挂上黑纱,以表哀思,在很多极度贫困的村庄里面,村民们没有黑纱可用,便用颜色较深的藤条作为代替品。

吴能越想,心中越是凝重,他感到自己甚至可以听见那些房屋里传出来的哭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吴能赶到医馆的时候,正好碰上石承带着村民们给伤者换裹伤布,他简单地打了招呼,就加入了进去。

开工前,吴能把自己身上携带的所有红薯拿了出来,分给了医馆中的村民们,很多村民们感动得热泪盈眶,但是他们越是感激,吴能的心中越是难受。

“老吴,别难受了,喝些水吧,从村子外面打来的,喝完水咱们继续干活。”旁边的石承递过来了一个盛着水的木碗。

吴能点点头,将木碗里的水一饮而尽,随后将嘴角的水和脸上的泪一同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