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因为投毒案已经变得人去楼空的福顺楼,今日又变得热闹了起来。
酒楼内外被官兵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负责搜查的专业探子们在屋里屋外进进出出。
“报告二位大人,我们已经搜查过一遍了,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一名内卫的武官对周荣和罗成说道。
周荣想了想,道:“你们立刻去缉拿在这间酒楼做过事的所有人,包括所有的厨子和杂役,一个都不要漏过!另外,再分出一队人马,去查查这个酒楼东家的来历和背景,快去!”
武官领命离开后,罗成命人将地道里发现的奇怪零件残片拿了出来,他看向刚刚从疾羽寨赶来的陈铸,问道;“陈长老,你执掌疾羽典籍院多年,见多识广,能否看出这个东西是出自哪一种器械之上?”
陈铸接过了取证布,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他摇头说道:“请恕在下才疏学浅,陈某也看不出此物是出自何处。”
周荣和罗成的脸上都露出了失望之色,周荣咳嗽了一声,道:“既然如此,还是看看各大商会那边有没有识得此物来历的人吧。”
“报!”就在众人打算再上二楼看一看的时候,一个传令兵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他单膝跪地,向周荣和罗成报道:“不好了,二位大人,武院那里出事了,原本要被派来协助调查的内门弟子胡天鸣,昨晚死在了武院的里面!”
……
“什么,胡天鸣死了?”铁面和吴能不约而同地惊叫出声。
石承点了点头,然后把自己在西漠武院中所见到的和二人讲述了一遍。
“这是我从胡天鸣手上拿到的画轴,他在危难关头弃剑不用,而是死死地握着这卷画轴,我认为这背后定然有什么重要的缘由。”
铁面说道:“按你之前的分析,凶手的来历应该是被胡天鸣给识破了,因此在明知自己已经处于必死之局的情况下,胡天鸣宁可速死,但一定要把一件能指向凶手身份的物证给保留下来。”
“没错。”石承点头说道:“胡天鸣的这一举动不合常理,我暂时也想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
“可是他到底想要留下什么样的信息呢?”吴能不解地问道:“莫非是和这个画家有关?还是和画中的风景有什么关系?”
石承答道:“我已经向许锦成去了封信,邀他明日出来一叙,顺道问了些我感兴趣的问题,我们就要走了,虽然赵平不见得会来见我们,但是许锦成还是可以的。”
吴能点了点头,随后他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地说道:“上一次去胡家的时候胡家还是家业兴旺,但是没想到短短几天的时间就……”
石承倒没有什么表情,“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铁面并没有吴能那样的感叹,他的脑袋里正在思考着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石承,你有没有想过,对方到底是怎么做到能在武院里面杀掉胡天鸣的?虽然南荒国家对重要机构的保卫能力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但是想要做到无声无息地杀掉一个内门弟子,这期间花费的手笔也不一般吧。”
“这正是我接下来想说的,很明显,凶手对西漠武院内部的情况相当的了解,因此才得知武院主干力量近期被大批调走的事实。”石承一边说着,一边回想起自己潜入武院内院学生住所时所看到的那安静空旷的场景,“
“就我在武院里看到的情况,内门弟子居住的区域只有一些负责日常清扫的杂役而已,对于凶手来说,只要悄悄地用秘法封住胡天鸣所居住的院子,那么他确实有很大的概率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得手。”
铁面沉吟道:“这么说来,凶手很有可能是武院内部的弟子,会不会在那些留守的内门弟子当中?”
石承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这些东西不是咱们能知道的,不过我想西漠国的调查人员应该能发现这一点,看他们能不能查出来吧。”
……
三人又交流了一些杂七杂八的看法,但是终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吴能和铁面各自回了屋,石承则到内院的偏房里炼丹去了。
这些天里,石承花了六个通宝的价钱买进了一批药材,不过由于王城里药价正在上涨的原因,入手的药材在质量和数量上让石承都不太满意。
好在石承有将粗粝化为佳肴的本事,炼制出一些上品的常规丹药还是不麻烦的,更重要的是,对于石承来说,炼丹就如同书法一样,是能让他静心思考事情的重要方法之一。
他一边操控着丹火,一边回想着画轴上的细节,早在胡天鸣的住所内那会,他就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山水画。
太阳渐渐地从天空中沉了下去,在药材快要见底的时候,石承的脑中突然划过了一道闪电。
“等等,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在那里,似乎还有一个地方,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石承站起了身,“不行,总之得再去一趟城西的驼铃商会总部,上次去的时候,我并没有细看那个书房,希望有用的东西还在那里。”
石承本来想叫上铁面和吴能一同前往城西,但是他仔细想了想后,还是决定自己单独前往。在和铁面以及吴能打了招呼后,石承易了易容,再次钻进了后院的排水渠中。
大半个白天的时间里,石承在雨霖巷里租住的这一方小世界安静无比,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看不到的大街小巷当中,一场剧烈的风暴已经刮了起来。
……
此时此刻,西漠王城的登闻鼓前,聚集起了大批群情激愤的民众,黑压压的人群将附近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领头的几个读书人一边擂着鼓,一边用带着哭腔的语调向祭台的方向喊道:“草民丁元,代王城诸父老乡亲向朝堂请愿,诛除西蛮!为渔船巷的父老乡亲们报仇雪恨!”
“杀了西狗子!”
“请王上为草民的弟弟做主啊!”
“和契塔佬以及他们的走狗开战!开战!”
愤怒的呼喊声如同山呼海啸一般从长街的一头传向另外一头,负责看守登闻鼓后祭坛的神官们的脸都发白了。
……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刑察院和内卫在早上发现的线索,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向外面泄了个底朝天!”刑察院的正堂里,刑察院卿罗成怒视着四周所有的同僚,他铁青着脸,短短的几句话内他的右手已经在面前的木桌上重重地锤了好几下。
所有的人脸上都是阴云密布,但是没有一人能够给出一个答案。
罗成气的手都在发抖,他拿起了面前的茶杯,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想要喝一口水压一压。
他往自己的喉咙里灌了足足三大杯水,才重新定住了神,正当他酝酿着接下来该如何收拾这一摊乱局的时候,门外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了一个士兵。
那个士兵也顾不得一堆官员在旁,他匆忙来到了罗成的身前,简单地行了一礼后,小声说道:“大人,王宫来使,王上要召您入宫。”
……
“怎么回事?这才一天不到的功夫,怎么外面就跟变了个样子一样?”
看着街上到处都是举着横幅和布条的人群,即便修为高如石承,他的那张脸也彻底变了颜色。
石承脸色大变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完全能认得出那些横幅上的文字和那些示威民众高喊的口号,一股浓郁的危机感正在他的胸中蔓延。
他连忙抄小道避开了被怒火包裹的人群,左拐右转,来到了一条宽敞的大街上。
在石承右前方的街道上,一排店铺已经被示威的人群砸毁,个别的店铺里甚至冒出了火光和浓烟。
手中拿着木棍和石头的西漠人在这些店铺中来来去去,进去的人口袋瘪瘪,出来的人满载而归。
街道上洒满了碎裂的木牌和琉璃窗,以石承的眼力能够清楚地分辨出木牌上用契塔语和官话写就的店名。
就在离石承不远的沟渠里,仰天栽倒着两个已经断气的契塔人,两名死者的死因并无差别,都是遭猎弓射杀而死。
就在离这一排契塔店铺不远处的一个路口,站着一小排手持木盾的城卫士兵,他们对面前的惨剧无动于衷,与其说他们是来维护秩序的,不如说他们是来看戏的。
石承的眼睛涨的通红,手指的骨节握的咯吱直响,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发生在过去的另一起惨案。
那是远在南洋岛之战时的事情,在魏国军队于西静海溃败之后,魏国国内掀起了一轮针对契塔裔魏人和暂居于魏国境内的契塔公民的仇恨浪潮,大量的在魏契塔人遭到了侮辱、劫掠甚至是屠杀,而魏国官府对此却保持了默许的态度,并将组织反抗的契塔人抓入了大牢。
这毕竟是石承出生以前的事情,因此在石承翻读史书的时候,他还是很难从单纯的文字中体会到当时的惨状,不过此时此刻,尽管眼前的惨剧还无法和那时相提并论,但是石承已经可以与当时的受害者产生了一丝跨越时空的共鸣。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混蛋!”一个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契塔人被一群西漠人从一家商铺里拖了出来。
一个似乎是刚刚成年的青年人也紧跟着被拖了出来,二人的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那个中年人的嘴上还挂着一丝淤血。
“求求你们,我爸妈就我这一个孩子,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不想死!”年轻人声嘶力竭地用不太熟练的官话哭喊着,但是他无助的哭声为他换来的只有一顿喝骂和毒打。
“你们这帮契塔猪,我们要拉着你们去游街,然后你们就去死吧!”领头的西漠人恶狠狠地叫道,他身边的一个壮汉使了把力,把全身瘫软的年轻人又往外拖了几步。
“住手!”一声暴喝声在这群西漠人的耳边响起。
领头的西漠人转过头,想喝骂身后这个不长眼的路人,但是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不断变大的拳头。
一声尖利的惨叫后,领头的西漠人远远地摔了出去,人事不醒。
“你是什么人!”其他的西漠人大惊,一个身上背着猎弓的西漠人刚想掏箭,但石承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