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故人

“大姐,巷子口这里有一户姓吕的人家吗?”孙三大声地向一个正在一口破井边洗衣服的中年女人问道。

正在洗衣服的女人终于抬起了自己灰蒙蒙的脸,轻轻地拍了拍耳朵,操着一口西部口音对孙三问道:“你说什么?”

“大姐,我都说了三遍了。”孙三无奈地说道,他不得不又抬高了一些声量,问道,“巷子口这里有一户姓吕的人家吗?”

“哦,你是在问吕老头那一家人是吧。”中年妇女终于听明白了孙三的问题,随后她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右前方的一个茅草屋,“那边的路走到头就是了。”

“原来是这么个巷子口啊。”孙三嘟哝了两句,不过好在并不难找,他匆匆道了声谢,也不管正在洗衣服的大姐有没有听见,连忙快步向那间茅草屋走了过去。

小巷并不算长,孙三很快就站在了茅草屋的门口,他抓起门上的木环,用力地在门板上敲了敲,大声问道:“有人吗?”

“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的那边传了过来。孙三一瞬间打了个冷战,“这……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很快,大门就被打开了,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孙三的眼中。

“伯…伯父?怎么是你?!”孙三大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原来你们住在登南港的附近。”

“孙家的三哥儿?”

老人的眼睛中立刻带上了几分警惕,他紧紧地抓着大门,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是我东家让我来这里收鼻炉的钱的。”孙三有些结巴地答道。

“那天去胡老爷府上看病的神医是你的东家?”吕老头半信半疑地说道,他想起了女儿带回来的口信,最终还是松开了把着门的手,“既然如此,你就进来吧。”

孙三恭敬地笑着,随后迈开脚踏进了小院,就在此时,吕老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在院子里等一下,我这就去里屋取钱,拿完钱后你赶紧离开。”

“我……我知道了。”孙三有些唯唯诺诺地说道,随后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向老人关切地问道,“那个……伯父,小月最近还好吧?”

“她好的很,而且现在已经被胡府的公子看中了,二人情投意合。”老人在说到情投意合四个字的时候声音变得重了很多。

孙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沉默了片刻,随后强行扯起了嘴角,强笑着说道:“是吗,她过得好就行。”

“你就在这里等着就行了。”吕老头说完,便匆匆地往屋子里去了。

孙三失魂落魄地站在院子里,整个人的身子在微不可见地颤抖着。或许他的心中对老人所说的话早有预想,可当脑海中的预想真的变成现实时,他发现自己的内心,仍然还是那么地脆弱。

老人很快就出来了,他紧握这手里的铜钱,一直等到走到孙三面前时才有些不舍地把他交到孙三的手里,“快走吧,月儿嫁出去之前,你最好还是不要再过来了。”

“我知道了,伯父,我孙三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孙三努力站住了身子,转过身来向大门走去。

就在此时,院子的大门被推开了,一个肩上挑着担子,身材魁梧的汉子走了进来,他一看到孙三,惊喜地说道:“这不是孙家的三哥儿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是吕大哥。”见到小时候的玩伴,孙三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些喜色,“是这样的,伯父伯母最近在我东主那里买了个鼻炉,我是来收鼻炉钱的,没想到你们居然住在这里。”

魁梧的汉子一听此言,大喜道:“原来把鼻炉卖给小月的那位神医是三哥儿你的东主啊。”说完,他连忙放下了担子,快步走到孙三的身边,“三哥儿,你可得替我好好感谢一下你的东家,这才刚用了两次他卖给小月的鼻炉和药方,我的鼻子就舒服了很多。”

“吕大哥你的鼻子?”

“噢,不妨事。”魁梧汉子摆了摆手,“在工坊里做工时染上的毛病,有时候会觉得憋闷发晕,不过哥哥我身体好,这点小毛病就跟打个喷嚏一样,其实也用不着非得花一个银元去治。只是月儿好像一直挂在心上,这丫头一片好意,我也不好不收。”说到这里时,魁梧汉子的脸上还是能明显看出心疼的表情。

“好了方儿,孙家三哥儿还有急事,赶紧让人家走吧。”吕老头打断了二人的叙旧。

“呃?那好吧,本来还想再和你叙叙旧。”吕方有些遗憾地说道:“三哥儿你是不知道,月儿她……”

“方儿!快去帮你娘把厨房里的柴火给料理了!”老人一声大喝,把吕方想要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爹爹,三哥儿好不容易来一趟……”吕方还想辩解两句,但是被老头子的眼睛一瞪,他也只好缩回了头。

“三哥儿,这一块最近刚开了一个新的酒楼,等有空的时候哥哥请你去喝酒。”说完这句话后,吕方便不得不一头钻进屋子里去了。

孙三告了辞,离开了小院。

“老头子,以前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三哥儿的父亲生前还是你的朋友,就算你想断了那孩子的念头,也不至于做的那么绝吧。”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从茅屋里面走了出来。

吕老头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就想这样,孙三这小子也算是咱俩看着长大的,但是咱们毕竟还是得为女儿的未来想一想吧。现在这个世道,可不是我爹爹和我年轻时那会儿了,哪还有在庄园和工坊里随便找份工就能舒舒服服养家的道理?既然月儿的面前有跃龙门的机会,那咱俩怎么能够任由那孩子任性,扔掉未来的好日子啊!?”

老太太沉默了下去,吕老头便又继续说道:“胡家的大公子你也见过,温良恭谦,一表人才,十二岁的时候就被宗门给收下了,更不用说胡老爷就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咱家是贫苦人家,一个贫苦人家的女儿能被胡公子给看中,那是一千人里面都挑不出一个来啊。这种机会何等难得,唯一的阻碍就是月儿一直忘不掉那孙三,月儿要是能早点忘了那小子,答应了胡公子,那她这一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哎,罢了。”老太太也不再反驳,“我去准备午饭了。”

“对了,你别忘了叮嘱方儿那小子几句,让他别和月儿说起那孙三的事情。”

……

孙三在大街上如同一个木偶般地游荡着,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到底该往哪里去,吕老头的那句情投意合始终在他的脑海中回荡,挥之不去。

“孙三啊孙三,你心中应该也早就做好准备了吧,你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孙三心中苦笑了一声,眼眶也忍不住开始湿润了起来。

风中的沙子好大……

“哎呦!你小子走路不长眼吗!”砰地一声闷响,孙三和一个路人一齐翻倒在地上。

孙三终于回过了神,看着对面那个被自己撞倒的胖子一脸凶煞地站了起来,他连忙向对方赔礼道歉。

那胖子长得十足的痞子样,看长相似乎是南荒土人和北地人的混血,胖子并不跟孙三废话,一步上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哎,又一个不长眼的,竟然得罪了痞子张这个泼皮。”

“这个小哥恐怕有罪受了。”

周围的行人们窃窃私语,同情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孙三那里,但是没有一人敢上来帮忙。

“今天算你这小杂毛走运,张爷我急着办事,拿点医药费给俺,咱家就不计较了。”痞子张冷笑着看着孙三,粗壮的右手如同铁钳一样死死地钳住了他。

“这位大哥。”孙三强忍着身上传来的剧痛,“小子身上的钱是要给我东家的,给了你的话我怎么回去交差啊。”

“老子管你怎么交差!说,钱放在哪里了?”痞子张厉声问道,也不管孙三开口求饶,直接就把手伸进了孙三的衣袋里。

就在此时,远处一声厉喝声响起,“痞子张!你在干什么!”

痞子张听到声音后,打了个激灵,他连忙把孙三扔在地上,随后转过了身,奉承着笑道:“原来是曲教头,好久没见您了,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曲常青走到痞子张的身旁,冷冷地问道:“我问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痞子张连忙摆出了一副哭丧脸,答道:“曲教头,这和小的没关系,这小杂毛走路不长眼,我这胳膊被他给撞得现在都还疼呢。”

“就你这皮糙肉厚的夯货,还能被人给撞疼了?”曲常青又是冷笑了几声,他看了看左手边的一座小楼,随后说道:“又来骚扰云雀姑娘来了?”

痞子张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连忙摆了摆手,哭丧着脸答道:“小的哪敢啊,虽说咱家在王城的街头巷尾倒也算是吃的开,但望云楼这种地方哪是我们这些人想进就能进的。”

“那你今天巴巴地跑到这里是干什么来了。”

痞子张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我这不是听说前几日望云楼的一个卖艺姑娘被几个来喝花酒的大魏兵给那个了吗,我……我有些担心云雀姑娘会不会受牵连。”

“连面都见不上的人用不着你来担心。”曲常青冷哼了一声,他盯着痞子张看了片刻,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干过的那些恶心人的事情,虽然我现在已经不在衙门里做事了,但要是再让我看到你这地头蛇到处欺压良善,我照样对你不客气,滚!”

“欸!”痞子张如蒙大赦一般,连滚带爬地逃进了路旁的一个小巷里。

“小兄弟,你没事吧。”在赶走了痞子张后,曲常青一脸温和地把正在发抖的孙三从地上扶了起来。

“多谢这位……”孙三突然想到方才痞子张对曲常青的称呼,“多谢这位官人!”

“算不得什么官人。”曲常青摆手说道,“这痞子张算是这里的地头蛇,天生长了一张油嘴,王城里好几个街头帮会的头头居然都跟这厮称兄道弟,你以后出门时若是见到他,还是绕着走为好。”

“小的晓得了。”

“好了,赶紧离开吧,省的那泼皮再来找你。”说完这句话后,曲常青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