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晨光已经从天幕上撒下,王城中的大街小巷也随着夜幕的退去而喧嚣了起来。
孙三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这段时间他一直起得很早,因为石承把管账的事情暂时交给了他和张田,这使得缺乏经验的孙三必须得多花些时间来熟悉新的工作。
孙三刚走出屋门,正准备去账房,但很快就被另外一个人给叫住了。
“三哥儿!”
孙三回过了头,只见李斗金一脸焦急地向他这里跑了过来。
“李大哥,出了什么事了?”
“可找着你了。”李斗金用有些埋怨的语气说道,“你昨天上午跑哪去了?”
“李哥你忘了?你昨天不是叫我去沙枣巷物色新人吗,我一直忙到下午才回来的。”孙三无奈地答道,这段时间府内忙得很,连带着李斗金的记性似乎也出了些问题。
孙三话音刚落,李斗金连忙拍了下额头,道:“你看哥哥这记性,这段时间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弄得我都记不住事了。”
孙三笑道:“好在现在府内的人已经招得差不多了,再过两天便能清闲一些。”
“不见得啊。”李斗金摇了摇头,“老爷不愿意招太多的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按理说像老爷这种地位的人,不应该把自己的家弄得这么寒碜。”孙三摇着头说道。
“哎呀,你小子看上去挺机灵的,怎么脑筋有时候就转不过弯来。”李斗金解释道,“你忘了老爷的身份和之前说过的话了吗,他终究不可能会在这里长住的。我总觉得,最多一个月,或许不到一个月,他可能就要离开这里了。”
“大哥说的是,咱们的工钱还是按天来算的,并不像其他人家那样按月来算。”孙三也点了点头,随后他叹了口气,“难得能找到像老爷这样的雇主,给钱大方又不苛刻,不知道等老爷走后咱们兄弟几个又要去哪里谋生?”
“西漠国大得很,总能找到地方的。”李斗金安慰了一下孙三,不过在片刻的犹豫后,他还是对孙三开口说道,“不过要是真要找下家的话,我就不打算在王城里面找了,要么去东部三州找个小城,要么就干脆当掉身上的东西,凑钱买船票去大魏那里求个生计。”
“李大哥说的是,到时候小弟和你一起走。”孙三凑到李斗金身边,说道,“哥,不瞒你说,张五哥也有和你相同的想法。原因也很简单,这段时间小弟在空闲的时候一直在打听王城中的行情,就算是像咱们这样子的老雇工,别人愿意开出的月钱也比以往低了三成,将来没准还会接着降。”
“怎么会低了这么多?”李斗金大吃一惊,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不会是跟涌进城里来的流民有关吧?”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孙三有些无奈地说道,“现在城内最不缺的就是人了,像咱们这样在大户人家做过工的人还算好的。那些平素只会种地的农家子,都是能找着一天活算一天,有东家能看上你,卖完力气后赏你几个铜板那是你的福分。”
李斗金沉默了下去,他这段时间按着石承的意思走街串巷,王城里的不少事情都被他看在眼里,他知道孙三说的并不是假话,只不过心思大多放在驼铃商会上的李斗金还是没想到王城中的行情现在已经差到了这般地步。
“所以等仙人老爷走了以后,小弟也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当了,到时候跟着哥哥你一起去大魏。”孙三的语气非常坚定,似乎早就为未来做好了计划,“我家老娘年纪也大了,等我在大魏那里发了财,就回乡置办几块良田,好好让她颐养天年。”
“不过你要是跟我一起去了大魏,有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小月了。”李斗金提醒道。
孙三的眼神暗了下来,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他打了声哈哈,说道:“这个我已经想好了,月儿虽然不是富贵人家出身,但是依那丫头的姿色,肯定能被她主家的哪个公子看上,到时候定然能过上我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生活,这样挺好的,挺好的……”
“我说你啊……”李斗金劝道,“这话是她爹妈以前跟你说的?你好歹先问问人姑娘家的想法吧。”
见孙三一直不说话,李斗金摇了摇头,道:“算了,这是你小子自己的事情,哥哥我也不多问了。今天我来找你,是和老爷吩咐的事情有关。”
“老爷吩咐的事情?”孙三疑惑地问道。
“是他私底下吩咐我的。”李斗金解释道,随后将石承有关收钱的要求向孙三复述了一遍。
说完,李斗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本来这种小事用不着交给你,但是眼下毕竟还是缺人手,也就你们账房这边相对比较清闲了。”
“行,正好小弟今天事情不多,便往那里走一趟。”孙三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
“这些泥腿子,没点教养和眼力见,不知道该给马车让路吗?”
一个坐在马车上的车夫小声嘀咕着,语气中充满了抱怨,不过他并不敢大声朝巷子里的流民大声吆喝,那样的话可是会惹得车里的老爷生气。
很快,马车又停了下来,不过这次马车夫并没有再抱怨,因为挡住他去路的也是另外一辆马车。
对面那辆马车的装饰并不像巨商富贾们的马车那样花里胡哨,而是严格按照西漠国朝廷的礼制来装饰的。马车夫心里想着,对面那辆马车里的人应该是个大官。
“怎么又停下来了?”车帘的后面传来了苍老的声音。
“老爷,前面有辆马车驶过来了,是官府的制式,我们需要上去打个招呼吗?”
“应当如此。”老人简短地答道。
“好嘞。”车夫应了一声,随后按照西漠的大户礼节下马行礼,在对方的车夫回礼后,两名车夫各自上马,将自己驾驶的马车驶向路的侧前方,直到两驾马车的车窗相对时,车夫们便又把马车给停了下来。
两辆马车的车帘被同时掀了起来,一位老人和一位中年官员四目相对。
中年官员惊讶地问道:“前辈可是文远伯?”
李仲点点头,笑道:“是常涛啊,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你,看马车行进的方向,可是要去宫内觐见?”
“正是。”掌管西漠国京畿转运司的京畿六州总转运使简短地答道,随后他立刻下了车,恭敬地走到李仲的马车旁。
“你我之间就不必拘泥这些繁文缛节了,外面风大,上车说话吧。”李仲温和地说道,语气仿佛如同和自家的小辈说话一样。
“这点小风对于晚辈来说不碍事的。”常涛笑道,“前些日子便听同僚说前辈回了王城,奈何近日来事务繁多,否则的话早应登门拜访了。”
“公事为重。”李仲说道,随后他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城内流民一日多过一日,这段时间你们京畿转运司可是辛苦了。”
说到这里,李仲看了看四周的流民,然后小声问道:“阿涛,我并不会尽信邸报上面的文章,你跟我说实话,这个冬天能过好吗?”
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常涛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轻声答道:“前辈,最大的问题并不在冬天,而在年底夏初的收获季。我最近看过各州农政交上来的文书,近日来各地旱灾不断,年底恐怕会来一个大饥荒。如果到时候各州赈济不利,恐怕会有五倍甚至十倍的流民是因为饥饿而不是流言前往京畿。此外,眼下市场上的棉毛供应还算充足,但是如果年底仍是这个光景的话,牧民们可能就买不到牛羊的饲料了。”
说到这里,似乎是为了安慰一下李仲,常涛又连忙补充道:“不过今冬的物资转运还请前辈放心,晚辈这段时日一直在关注着京畿各地的调度情况,并且严查各处粮仓的贪腐现象,赈济王城内外的流民还是没有问题的。王城中贫户所需之赈济粮,已经尽数运抵登南港附近的登南仓。至于其他的城池,基本上可以保证最低额度的口粮。”
“也好。”说道这里,李仲有些痛心疾首地感叹道,“都到了这般时节了,王上和诸公却还在想着增加军费。”
常涛虽然心中无奈,但还是辩解了几句:“前辈,其实这也是应李总督的要求,并非朝堂的本意。”
“罢了,在大街上就不说这些了。”李仲摆了摆手,“耽搁的时间有些多了,公事重要,你去忙吧。”
常涛行了一礼,随后便回了自己的马车,在李仲的马车离开后,他才让自己的车夫继续驾车前行。
二人的马车离开后,狭窄的小巷内很快就恢复了人来人往的样子。
“刚刚是什么大人物在巷子里见了一面吗?”孙三一边嘟囔着,一边紧紧地护着自己的口袋,王城内的流民越来越多,他得比以前花更多的精力在提防扒手上面。
他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口袋,快步走到了小巷的尽头,紧跟着上了一条更为宽阔的道路,再向北赶了一段路后,阵阵海风和成片的茅草屋出现在了他的鼻子里和眼里。
“城北的渔船巷,应该就是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