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载着石承和吴能,一路往城东门而去,此时天刚亮不久,路上的行人并不算多,因此众人抵达城东的时间倒是比预期的要早。
到了城东后,马车停了下来。石承掀开了车帘,看到了外面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无需遣人询问,石承从马车外的王室花纹上就能看出这必然是韩渂的马车。
此时,韩渂马车上的窗帘也被掀开了,老头子笑呵呵地朝石承拱手一礼,道:“仙师,如果不嫌弃老夫絮叨的话,就请移驾与老夫共乘一车吧。”
石承笑道:“盛德公有邀,在下岂敢推辞。”
石承和吴能坐上车后,盛德公看了看他们二人,随后疑惑地问道:“那位名为铁面的公子今日为何没来?”
“我那位铁兄弟脸上受过伤,不能长时间在外面受风,您也看到了,他的脸上一直戴着面具,就是为了防风而用的。”
韩渂有些将信将疑,不过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他心中其实也不希望一个天天戴着铁面具的怪人出现在这种场合当中。
此时接送石承的马车已经开始往回赶了,城东门外眼下只有盛德公的马车。很快,随着一声马鞭的轻响,装饰华丽的马车往城东面的群山疾驰而去。
“盛德公,不知和城殿下的病情现在如何?”
“呵呵,托仙师的福,莲儿的病情已经好很多了。”韩渂笑着说道。和城公主向来是他的心头肉,眼下看到自己的孙女一日好过一日,韩渂这段时间在心中所积累起来的阴霾此时已经一扫而空。
刘淳也笑着说道:“仙师真是妙手回春,现在殿下已经可以下床走动片刻了,我家主人已经备好了谢礼,不日将会由在下亲自送到仙师的府上。”
石承点头道:“康复了就好。”
韩渂乐呵呵地说道:“区区谢礼,实在很难表达老夫对仙师您的感激之情,改日还请仙师往老夫府上一游,让莲儿亲自向您道谢。”
韩渂现在的心情很好,在向石承表达完谢意后,又拉着他聊了会有关医理和养生的话题,坐在石承旁边的吴能一时间倒是被忽略掉了。
马车出城后继续往东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后,车窗外的黄沙中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绿色。在马车驶入山中后,黄沙开始变少,空气也变得潮湿了一些,又往深处行了大约两刻钟后,车窗外居然传来了清泉的响声。
“看来我们已经到了。”韩渂说道。
“小的出去照看一下,免得下人认错了路。”刘淳说完,直接起身钻出了车厢。
……
举办这次诗会的人乃是西漠国枢密使曹鸣的次子,西漠学士院的编修学士,曹景程。
此时,曹景程正站在一个亭子里。他身后的暖炉在寒风中显得多少有些单薄,于是他只好不停地踱来踱去,并用宽大的衣袖罩住了他那正在互相揉搓的双手。
一个学士府的下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编修,盛德公已经到了山下了,很快就会上来了。”
曹景程面露喜色,道:“你们赶紧做好迎客的准备,盛德公和于大人是今天最重要的两个客人,绝不能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怠慢。现在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别忘了告诉后厨,赶紧把酒温上。”
下人连忙应了声“是”,随后一边搓着手一边跑出去了。
在火炉旁为曹景程照看炉子的心腹何同站起了身,有些讨好地笑道:“老爷,去年您邀请于大人的时候,他还七拐八拐地百般推脱呢。然而今年您成功进了学士院后,他看到您的请柬立刻就派人送回信过来了。”
“这很正常。”曹景程捻着胡须,表面上虽然平静,不过他的动作却掩盖不了此刻他心中的得意,“只有手里真正握着东西的人,才有让人看得起的资格。”
“那是当然。”何同笑着应和道,“依老爷您的才华,再磨个几年资历,侍讲学士的位子肯定是手到擒来。再往后,掌院学士的位置也肯定是不在话下。等您当上了掌院,将来再进入政事堂,飞黄腾达只是唾手可得的事情罢了。”
“这是当然。”曹景程笑道,“来,何同。帮我理一理衣服,准备迎客。”
……
“啧,这里的风居然这么大。”吴能刚从马车上跳下来,就被一股劲风吹的歪了个趔趄。国公府的家丁们见状,连忙撑起了一个皮毯,帮吴能挡住了风。
盛德公说道:“这个地方在临近冬天时的过堂风还是很厉害的,不过只要进了前面的山道,再往前走一走就好了。”
由于马车走不了前面的路,众人便徒步向清荷池走去。果然,正如盛德公所说,在进了山道后,原本凌厉的寒风开始渐渐地温和了起来。又往前走了片刻后,一队曹府家丁打扮的人从石承等人前方的山道拐角处快步走出,这些神色匆匆的人在看到了盛德公等人后,面露喜色,随后他们恭敬地迎了上来,在行过礼节后,领头的一位管事说道:“劳国公久候,我家老爷现在正在迎客亭那里等候,并备下了热酒,只是眼下已经有别的大人先行到来。我家老爷现在不方便离开,因此没法下山迎接,还请国公宽恕。”
盛德公很清楚这些士大夫们的脾性,也知道这些大臣们之所以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并不是单纯因为自己国王亲戚的身份,更多是因为自己在西漠国的文坛当中颇有名气,行事作风也很对他们的胃口。因此,在韩渂看来曹景程没有下山来接自己是很正常的事而已,若是曹景程一听说自己来了就急匆匆地下山迎接,那么王城内外的文人士子们免不了要给他个护院犬的蔑称了。
领头的那名曹府管事此时看到了石承和吴能,他有些惊讶地问道:“国公,这两位公子是?”
“哦,我还没来得及跟曹编修说。这位仙师姓石名承,乃是药师商会的银牌丹师。这位吴公子是东陆吴国人士,乃是石仙师的好友。清荷池是王城的一处胜景,两位公子又是我府上的贵客,今日正好有诗会,我便带这两位公子过来一共赏荷。”
“好的,张十六,你先回去,知会老爷一声。”
一个长相颇为机灵的小伙子点了点头,然后立刻快步向来的路上跑去。
领头的曹府管事招呼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家丁们,在摆好了迎接王亲宗室的仪仗后,众人才得以继续往清荷池那里前进。此时盛德公带来的下人们已经被寒风吹得有些两眼无神了,在看到自己可以继续前进时,便连忙迈开脚步,那种想要赶紧远离寒风但又要尽力维持礼仪的样子看上去颇为滑稽。
渐渐地,迎面吹来的寒风小了下去,一个亭子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亭子的台阶上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在盛德公走近后,那个中年人便走了上来,不紧不慢地行了一个后辈礼,随后用谦卑的语气说道:“晚生曹景程见过盛德公。”
韩渂愣了一下,略微有些吃惊,因为这位曹学士对他行的并不是见宗室时的礼仪,而是后辈礼。曹景程的这个举动,一是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个文人,二则是把韩渂当成了文坛前辈而不是王亲国戚来对待。
韩渂和曹景程以前倒并没有什么交情,原本在他看来,举办这次诗会的主人多半又会是一个想要拿他这个王亲来展现一下自己风骨的新进官员罢了。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曹景程在见了他的面后直接暗戳戳地恭维了他一番。不过不得不说,这种高端的奉承对于盛德公来说还是颇为受用的。
韩渂笑着应了下来,然后简单地向曹景程介绍了他带来的石承和吴能。原本韩渂还有些担心,自己今天突然多带了两个客人来会不会让曹景程感到不快,不过现在看来这些担心有些多余了,曹景程看上去似乎并不计较这些,虽然曹景程并没有和石承以及吴能搭一句话,但是在盛德公看来这也是石承本人比较敏感的身份所导致的一个很正常的结果,起码曹景程并没有给石承一个难堪。
韩渂在和曹景程和和气气地叙了会话之后,就与石承和吴能一同在曹府下人的引导下往清荷池那边去了。除了石承和吴能这两个客人以外,韩渂只带了几个心腹随从进去,剩下的家丁们则在外面等候。
不过韩渂不知道的是,曹景程此时心中的怒火已经开始燃烧了起来,不过他虽然是一个新进官员,却有着堪比一些老油条的城府,连盛德公一时间都没看出他心中的感受。
直到盛德公离开后,他才在自己的心腹何同面前发作了出来。
曹景程冷冷地看着盛德公离开的地方,虽然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然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让何同胆战心惊,他连忙对曹景程说道:“老爷,这盛德公太也不识好歹,竟然带了一个西陆来的蛮子武夫到这种场合里扫大家的兴,我看老爷您不如好好地参他一本!”
曹景程却摇了摇头,他冷笑了两声,然后用带着怒火的语气说道:“盛德公只是逍遥惯了而已,我们不必去扫他的兴。今时不比昨日,眼下这种时节,想要上书规劝的同僚们有的是,我们就不必越俎代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