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一个好的氛围,不管是茶是酒,都能让人侃侃而谈。几杯香茶下肚,一些武夫和商贩打扮的茶客已经开始谈天论地起来。聊着聊着,一些人的话题就转到了小城里的事情。
一个身着蓝衫的商贩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地向邻近的人说道:“你们都听说了没有,白家的家主白老爷子已经有好几天没去听戏了。”
刚刚险些和那个青年起了冲突的江湖客接过话茬,“早听说了,俺王胡子可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白老爷子可是老票友了,听说时不时还会在自己家里唱几段,现今却有好一段时间没去捧场了。白家的人对外什么也不说,这段时间又一直闭门谢客,现在坊间什么传言都有。”
旁边的一个灰衣商贩抢过话头,“我听到一种说法,是一直给白家送酒水的酒铺胡掌柜说的。他说好像是白家最近闹鬼了,还死了两个护院,白老爷子好像也因为这鬼魂作祟病倒了。白府也是人心惶惶的,你们没听说过白家正在招新的护院吗,所以我觉得胡掌柜的话多半可信。我还听他说啊,这事好像和白家前些日子祖坟被人挖了有关系。再多的事情胡掌柜也打听不到了。”
“什么?白家居然在招收护院?我在城里住了这么久了怎么一直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过,老哥你的消息靠谱吗?”
“原来白家祖坟被挖的消息是真的啊。”
灰衣商贩看着自己周围的人或惊恐或紧张的神情,心中洋洋得意,正准备扯一些自己的私货时,一个人突然挤进了围观的茶客里面,正是刚才的那个奇怪的异国青年。他丑陋的面容让几个客人不禁蹙了蹙眉,向旁边避开。不过倒也正因如此,那个青年很轻松地就挤到了灰衣商贩的身边。
“这位大哥,劳驾问一下。你刚才说的白家祖坟被挖是怎么回事?”青年问道。
王胡子忍不住横了一眼黑衣青年,他之前就看这青年有些不爽,此时听到兴头上又被他突然插进来打断。他本就性情急躁,现下登时便要发作,好在旁边几个机灵的同伴把他拦了下来。
那灰衣商贩倒是没有什么不满,“这事我也只是听城东酒铺的胡掌柜说的,具体的就不清楚了。胡掌柜和白家的一个管事的下人关系不错。这些消息大多是从那个管事那里听来的。哎,这事你们别到处乱说啊,我答应过胡掌柜不外传的。”
周围一众人嘴上也都应和着,但有几个人却是一阵腹诽,答应过别人你还到这里大嘴巴?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毕竟这些奇闻他们也听着过瘾。
青年却是沉吟不语,在思索着些什么。最早挑起话头的蓝衣商贩又趁机把话头接了回去:“说起这挖坟,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小弟是从外地来此做些小生意的,也少不了要和本地官面上有些往来。前段时间城西门八里外的一个乱葬岗就被人挖了,好几具尸体不翼而飞。”
听到此处,青年眼睛一亮,“真有此事?”
“我骗你作甚?这事让衙门头疼了好几天,但就是抓不到凶手,又因为是乱葬岗被挖,最后也就草草了事了。”蓝衣商贩话音刚落,一旁的另一个客人插了一嘴:“城外那些乱葬岗被掘坟又不是最近才有的新鲜事,以前好像就听说过城外的村落报官,但是也就被挖了一两座坟,所以官府也没怎么管。只是最近这些盗坟的太猖獗了,被盗的坟越来越多,官府这才重视起来。不过还真没想到这帮人现在居然挖到白家头上了。”
青年点了点头,嘴里低低念道:“没想到初来这南荒不久就有了线索,师父的手记中确实没有说错。”
几个人看青年这样子,也颇感奇怪,王胡子则是已经忍耐不住想要挖苦上几句了,“小子,看你这神神叨叨的样子,莫非是国主派下来到我们西北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微服私访调查这劳什子乱葬岗挖坟案的钦差不成?”
话音刚落,围观的茶客们都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青年却也并不着恼,他并没有理会王胡子,向那两个商贩拱了拱手,说道:“多谢二位告知。最后,小子想问一下,白家是在自己府内考核应聘护院的人吗?”
两个商贩刚要答话,王胡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你想去应聘白府护院?别做白日梦了,白府可是这西漠国西部沿海有名的望族,不知道有多少武师想要在白府谋个差事的。王胡子我自认在这城中也算一把好手了,都不敢说我能十拿九稳地被白府看中。就你这身板,怕是白府扫地的杂役都能把你一脚踢进医馆里。再说了你这长相,不是俺挖苦你,白府的千金大小姐在这城里也算有名的美人了,你这西蛮子可别把人家吓到了。”
青年听到这里,终于微微皱了皱眉,不过他仍未出言反击,眼睛只是直直地看着那两个商贩。
灰衣商贩有些为难地答道:“小哥,王兄弟这话糙理却不糙。你这外在条件是有些……那个了些。我也是为了你好,别到时候一头撞铁板上。其实我听到的消息也是小道消息,未必是准的。你要真想碰碰运气,那就到城东的白记布庄去报名吧。那是白家在这城中最大的直属产业了,我听到的消息也是说招收护院的地方设在了那里。”
“多谢告知。”青年道过谢后,转身准备离开。然而被他晾了两次的王胡子已是心头火起,起身喝道:“小子!我有说你可以走了?”
青年转过身来,语气平淡地问道:“在下与你应该没有什么嫌隙吧,为何不能走?”
王胡子冷笑了几声,“想走也行,与俺干了这碗茶,你便能走了。”
周围众人脸色都有些变了,说是干一碗茶,实际上却是这西漠西部寻常习武之人的一种寻衅手段。茶碗或酒碗相碰时,修为较强的一方会用暗劲震碎对方的碗,输掉的一方轻则颜面无光,若是碰上下手狠的,对方的内劲会刻意将碎片震出,如同暗器一样打伤对手,一些山高皇帝远的小地方,失手或蓄意杀了对方的也不是没有。
王胡子的几个同伴暗暗使了眼色,有的提醒他别做的太过,有的悄悄示意那青年赶紧走,然而两人都恍若未见。
青年人居然主动走了过来,拿起了一碗茶,淡淡地说道:“那就多谢尊驾好意了,小弟也确实有些口渴了。”
围观众人中有不少人都在暗暗叹息,心中均是暗道年轻人不识深浅。小二和几个上了年纪的人有心劝架,但被王胡子瞪了一眼就乖乖退下去了。茶馆里更多的茶客则是在心中幸灾乐祸,他们正等着看那西陆人长相的年轻人出丑。
“来,干了!”王胡子拿起自己的茶碗,向那年轻人的茶碗碰了过去。茶碗相交,几个老者已经把头转过去了,似乎不忍去看。
然而一声短促的响声过后,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青年依然一脸云淡风轻,一口喝干了自己的茶后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王胡子却是脸色涨红,举着茶碗的手颤抖着,似乎是在勉力与什么东西相抗一般。那青年刚走出四五步,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店堂中响起,紧接着便是众人的惊叫声,王胡子手里的碗已经爆裂开来,茶汤溅了一身,无数碎片从他的脸旁,身旁扫过,叮叮当当地嵌入了周围的墙壁和地面里。
王胡子的手仍然在微微颤抖,只有他才能体会到方才那一刻是多么凶险。茶碗相碰的一瞬间,一股浑厚无比的内力直接从对方的茶碗上传了过来,自己全力运功也难以抗衡。那青年喝完茶转身离开之时,那股在自己的茶碗上回荡的劲力一下就震碎了茶碗。茶碗碎开之后,数道碎片携着水箭直指他头颈诸处要穴疾射而来。正当他万念俱灰,束手待死之时,那几块碎片却正好擦着他的皮肤飞了出去。
他知道这是那个青年手下留情了,王胡子再也不敢有一丝骄横,他虽然性子暴躁,但并不是不识好歹之人。
此时他心中对那个青年再无一丝轻视之意,不顾众人惊骇的目光,急忙转身向那个青年抱了抱拳,说道:“多谢小兄弟手下留情,敢问小兄弟是哪里人氏?可否留个万儿?”
此时那个青年已经走出了大门,他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有一道声音从门外清晰地传了进来。
“江湖为家,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