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良娣奶奶自从入院之后,情况一直不太乐观,几天,更是一直昏迷,人事不省。

敬老院那边已经派人来看过好几次,聊表慰问,几个之前和良娣奶奶要好的老伙伴也相继跟过来看过。老人家们大多走路不是很方便,出来一次不容易,权当是做最后的告别了。

季言初之前直有意瞒着姥姥件事,怕她知道承受不住打击,结果最近几天,往医院跑的老人多,不知道谁在她那里说漏嘴,昨晚半夜给他打电话,要他今天务必送她去医院一趟。

季言初最近睡眠质量一直不好,个晚上也睡不几个小时,昨晚因为和顾远的电话,更是整晚失眠。左右睡不着,于是天刚微亮,他便去敬老院接姥姥。

他去的足够早,结果到的时候,姥姥居然都已经收拾妥当,他好一会儿。

开车到医院,时间尚早,季言初带着姥姥在外面吃过早饭才进去,顺便还给闻雅带了份鸡丝馄饨。

姥姥进病房,看到病床上骨瘦如柴,浑身插满管子的老人,瞬间顿住脚,回头茫然地问季言初:“是良娣吗?”

季言初也震惊病魔吞噬人的生命如此之快,他也就隔个星期没来,没想到老人家就已经是一副皮包骨头的枯槁模样。

显然是弥留之际的迹象。

他也愣了秒,然后心情沉重地点头:“是,她是良娣奶奶。”

听到回答,姥姥眼圈瞬间就红了,颤巍巍挪到床边,轻轻握着她的手,仿佛怕吵醒她似的叫了声:“良娣?”

闻雅给他们俩倒杯水,又给姥姥搬来了个椅子,难掩伤心的说:“姥姥,您和她说说话,她兴许能听到的。”

姥姥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下来,双手还是握着良娣奶奶的手不放,笑着说:“死良娣,你不是跟我说,你是回家享福去了吗?”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难看死了。”

她像往常跟良娣奶奶斗嘴一样,故意调侃她:“前两天,老张头来看你吧?你难道也是这副样子?”

闻雅段时间差不多快把眼泪流干了,即便已经哭到麻木,听见姥姥的话,依旧忍不住眼眶泛酸。

季言初瞥见她伤心难受的样子,不想她继续待着种伤感的氛围里,索性拍下她,提着手上的馄饨,轻声道:“让老姐妹俩说些悄悄话吧,咱们出去坐会儿,正好你馄饨吃,不然过会儿要凉。”

闻雅知道他是好意让自己换换心情,于是点点头,提着馄饨,带他去了医院楼顶。

楼顶安宁清净,和下面的人声鼎沸是两个极端。

天光微亮,太阳还没升起,却早早地将天际边的云层渲染出大片的橘红,像少女脸上浓淡相宜的胭脂妆,精致漂亮。

闻雅无声搅动着碗的馄饨,却没么胃口。季言初也直不言,在旁边安静地靠着。

两人就这么待好半晌,闻雅才突然说:“我感觉就这两天。”

没头没尾的话,季言初却一下就听懂,支起身子,眉头略拧了下,苍白无力地劝:“你别胡思乱想。”

闻雅低下头,涩然地笑下:“其实也好。段时间我直待在医院,生死每天都能看见好几回,见多,许多事也就看开。”

“像我奶奶样,说句大不敬的,与其整天备受病痛折磨,还不如早点去解脱的好。”

虽然她说的是那么个道理,但对比下家里的老人,季言初五味杂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劝她。

两人又静默秒,闻雅快自己调节过来,埋头吃口馄饨,无意转头,瞥见他白净的脖子,想起个月前的那块滑稽的膏药,不禁莞尔。

她拿勺子舀着馄饨,状似随意的问起:“你家那只小猫,没再挠你?”

“啊?”

压根没提防她会突然问起个,季言初下意识摸了摸喉结,轻咳了声:“啊,没。”

闻雅从鼻息里出轻笑,低头搅着馄饨,也不说话,忽然又抬头,意味不明地笑看着他。

“……”

季言初反应两秒,陡然明白过来,颓败地扯了下嘴角:“你看出来了是吗?”

“嗯。”闻雅坦诚的点头。

季言初不说话,垂眼盯着地面,浓密的睫毛从侧面看,在他眼睛上方翘出一个很让人心动的弧度。

闻雅盯着看会儿,强迫自己收回视线,笑着说:“你最近瘦了多,状态看起来也差,你们在一起……不顺利吗?”

季言初轻微掠起眼皮,朝远处的天际看眼,太阳升起来了,却依旧没有出来,缩在浓厚的云层,仿佛在害怕么。

他又微微吐口气,才偏头看着闻雅,却是忽然说:“闻雅,对不起。”

闻雅愣了瞬,好笑道:“好好的跟我道么歉?”

他淡淡抿唇:“就是觉以前没有站在你的立场为你想过,说过多过分的话,觉抱歉。”

“许多事,不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总是事不关己地说着风凉话,只有到亲身经历过遍,才能知道个中滋味有多苦。”

闻雅意外他会么说,但仔细想,却又觉,恰恰是他,才会样说。

个人对待感情,向来做不到敷衍将就,深情而不滥情,不喜欢,于是从开始就不会给你任何希望。

看起来冷漠无情的做法,其实对对方何尝不是一种尊重?

闻雅释然地笑笑,真诚地说:“季言初,你不需要跟我道歉,因为你没有做错,知道吗?”

他诧然侧目,顿了秒,也带着点调侃:“我知道我没做错,就是觉方法有些粗暴,所以还是应该道歉。”

“哈哈……”

闻雅豁然开朗地笑出声,混不在意地招招手:“行吧行吧,你的歉意我接受了,原谅你。”

他眼尾下压,终于弯起眼睛跟着笑下,然后重新靠回到旁边的栏杆上。

姿态放松了些许,脸上紧绷的表情也略有松动。

见他情绪稍稍转晴了些,闻雅不动声色地扫他眼,才坦然问道:“不如跟我说说吧,你和小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兴许我还能帮上忙呢?”

季言初挠下鼻尖,难为情地‘嗐’声,倒没指望她真能帮上么忙,只简略地说个大概轮廓。

“还能怎么回事,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喜欢人家,但人家没看上我。”

“嗯?”

闻雅瞪了瞪眼,头问号:“没看上你?”

不对吧,她看到的情况可不是这样。

她不免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她没看上你?你表白被拒绝?”

“我可能连表白的机会都没有。”

季言初苦笑:“她有喜欢的人,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表示过,说自己多么多么喜欢那位。”

“不对呀?”闻雅纳闷地指下他的脖子,“你上次这,遮遮掩掩的,不是她弄的?”

“咳咳咳咳……”

季言初有点招架不住她的直接,当即抵着唇,咳得脸红脖子粗。

“……那是个意外。”

咳完缓缓,他才尴尬的解释:“她当时…喝醉。”

闻雅极少见到他么窘迫难堪,时也觉挺有意思,嘴上理解地‘哦’声,却故意拖长了尾音,笑有些幸灾乐祸。

季言初斜睨她,也无奈地‘嗤’声,认栽地点点头:“笑吧。”

真到允许了,闻雅反而又觉过意不去,压着唇角敛笑意说:“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觉,你么个大男人,竟然被个小姑娘酒后轻薄,想想还是挺搞笑的。”

说着似乎又戳到了她的笑点,捂着嘴,又‘吭哧吭哧’地笑个不停。

段时间她也不容易,估计久都没么开怀笑过。

季言初权当逗她乐,不仅听之任之,还索性做个‘请便’的手势。

闻雅笑够平复完情绪,终于又回归正题的问了句:“那既然你知道她喜欢谁,你就没打算跟对方一较高下吗?反正男未婚女未嫁的,公平竞争又不犯法。况且……”

闻雅又半开玩笑地怂恿他:“你和她都酱酱酿酿了,你是抢占先机的人啊,怂么?”

“……”

虽然无语,但季言初也不由暗忖,竟然认为闻雅的说辞有那么几分道理,颗心,被鼓动得跃跃欲试。

然而只雀跃半秒,他忽然想到个问题,又觉棘手。

他如实地告诉闻雅:“其实,她并没有确切地告诉我她喜欢谁,我只是听她形容,大概猜到是她的个同学。”

闻雅挑眉,眸光闪,快就能抓住其中重点:“她没有明确告诉你那个人的名字?只是形容?”

季言初点头:“嗯。”

随即,又颓丧的表示:“不过已经形容够具体,不难猜。”

“哦?有多具体?”闻雅故作脸好奇,“真那么有指向性,能让你下就笃定是她的同学?”

说起个,他便想起小姑娘掰着手指头数着那人优点的样子,不禁有点吃味,没好气的复述她当时的话:“说他长得帅,人也温柔善良,优秀,脾气好,细心体贴,头脑聪明,学习棒之类的。”

他也掰着指头数,闻雅跟着个一个点头。

听完:“就这?”

季言初略不忿:“还不够?”

合着所有优点被他个人占全了才满意?

闻雅好笑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就这个形容,根本一点指向性都没有啊,是不是你太先入为主了?主观认定是那位同学,所以不管顾挽怎么说,你都觉是在说那位同学?”

见季言初陷入沉思,闻雅瞥了他眼,又意味深长地补充:“就这形容,我觉套在你身上也说得过去啊。”

季言初霍然抬头,恍惚片刻,快便摇头否定:“不可能!”

“有么不可能?”闻雅反问,又去指他的脖子,拿眼神暗示。

仿佛脑袋被敲了棒,他清醒几分,从前并未在意的那些细枝末节,也开始渐渐在脑海里清晰明朗

“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他是谁,因为那个人……还不知道我喜欢他。”

“我喜欢他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

“言初哥,你能不能别再拿我当小孩儿了?”

“或许早就有人不远万,跋山涉水地奔向你,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

“言初哥,你我也带走吧?”

……

有么东西在他胸腔激烈燃烧了起来,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意识过剩,自作多情,他有满脑子的疑问,急需找顾挽问个明白。

他情绪开始激动,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看着闻雅,眼神焦急无措,但眼里的那抹光却灼热透亮。

么都不必说,闻雅已经然一切。

她会心笑,看起来不耐烦地冲他挥手:“赶紧去赶紧去。”

“那我姥姥……”

闻雅让他安心:“我妈上午会来换班,我回家的时候顺道送姥姥回去。”

“麻烦你。”季言初顾不上许多,说着话,人已经拔腿朝楼道口跑。

“季言初!”

在他即将走到那扇铁门门口,闻雅突然又叫住他。

他拉开门,回头:“怎么?”

闻雅最后一次犹豫,顿了半秒,还是选择告诉他:“你看过大话西游吗?”

“顾挽的秘密,都藏在那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