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晏应该感到庆幸,在他近乎起死回生的神迹之前,姒鲤并不相信鬼神之说,对巫觋敬而远之。在见识过大巫招魂呼啦呼啦灯启灯灭,他的托梦说,姒鲤才信了五成。
幼子得到神明眷顾应该是什么心情姒鲤不晓得,她此刻心情复杂,甚至对面前面露期待的姜晏起了疑心。
出生君王之家,姒鲤不是只晓得憨吃憨玩的内宅妇人。这个时代对公主要求不高,只要心怀母国,为两国和平合作事业发挥力量就是个好公主了,但她从来不是这样的公主。自幼年起,她认字,读越国历史,关心农事与兵事。
老越王深以她是公主为憾。如果姒鲤是公子,如今坐在越王宝座的必然是她而不是她的兄弟。她比她的兄弟更冷静、更果敢。从一面倒的宫廷斗争带着两个儿子全身而退,姒鲤所依仗的可不止是运气。
这么一个将现在和未来握在自己手上的人,怎么会轻易相信鬼神。
大儿子回国争取王位水深火热,平常乖巧的小儿子一意求娶夏家女,求娶不成被人暗害,暗害不成又梦到神仙,不由得姒鲤不起疑,是否有人想要借姜晏的手影响姜让地位。一般来说,上位者弱势便要造神,造神也该是姜让与神有灵通,如此才是天命所归。姒鲤不是没考虑过这个法子,不过这些事情要等回到周国后再行筹谋。
幼子却率先走了一步,梦见神仙教他做内裤和马桶。所授之事粗鄙是粗鄙了一些,可谁晓得紧随其后的会是什么。
把姜晏人际往来、平日行踪盘算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异常,要说幼子有野心,她这个做亲妈的头一个不信。幼年失去父亲,长兄如父,兄弟俩关系一直不错,姜晏对姜让的敬重也不假。思来想去,最昏头的事情便是要娶夏家女。
姒鲤状似无意地问道:“梦里的神仙教你的,神仙可有跟你说谁将是周国的王,谁会是天下之主?”她不反感有野心的人,也不反对有野心的人用手段,前提是与她的利益一致,目标一致。周王之位,姒鲤势在必得,大儿子或是小儿子谁坐上王位她都是太后,谁有本事谁上,可目前怎么看都是姜让遥遥领先。在资源极其有限的情况下,她不想内耗。
姜晏的回答极为自然,“阿娘,对内裤和马桶有兴趣的神仙怎么会关心这个?您也太难为神仙了吧。”非但吐槽上了,表情更显,一脸您老糊涂了。
其实姒鲤一问,姜晏就察觉到了,这位亲妈以为他居心不良。好比老总一大一小两个接班人,大的什么都正好,小的现在说和神能沟通上,该不是打算天命神授,后来居上一下。传到老总和老总手下耳朵里,大家都会掂量掂量,若是手下有异心,就是有了新的机会。
才穿越来没几天,自觉跟王位最近的距离是一时疏忽步晋景公后程跌茅坑里死了,姜晏怎会想对王位插一脚。别说人还在禹城,距离周国十万八千里,就是身份也不相宜,旅居的公子叫流亡公子,在周王边上的才叫太子。哪怕太子地位不稳:亲妈不受待见、没有选择下的选择、太子的爹年纪轻轻还好好活着,君不见查尔斯七十二岁了还是个亲王。
何必呢。
从受害者变成贵公子,生前就想中三注彩票余生挥霍的姜晏做好了靠山吃山,靠妈吃妈,靠哥吃哥的准备。做个纨绔子弟啃老族不香嘛。
争王位?再见。
如果他信誓旦旦有人信,他必当场发下重誓。然而看姒鲤的聪明劲头应该是只信人做什么,不信人说什么,姜晏只得给她看她想看的。聪明人有时候就是麻烦,弯弯绕绕,劳心劳力,还不肯相信别人。
“阿娘,您说这两样东西好是不好?儿盘算来盘算去,当是好用。您不知道,儿……”姜晏轻咳一下,欲言又止,面上微微泛红。为什么害羞呢,因为想到自己一屁股坐下来夹到蛋,要是有条内裤,发生蛋疼这种事情的概率会大幅度减少。
姒鲤以为他说的是昨日在厕所呕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道:“听说了,连卫娘子都听说的事,我怎会不知。娇气。”
她一说,姜晏的脸更红。
姒鲤没好气,“赳赳丈夫,休做小儿女姿态。”那点疑心尽去,就这么个动辄脸红的小东西,哪有人会给他吹风,一看就不靠谱嘛。
姜晏弱弱道:“本来就是小儿呀。”
哟,出息了,还会顶嘴。
按下动手打人的念头,姒鲤问道:“你说的那些个……内裤,若是做出来,寻了商贾去贩。你去操持?”
啊?不要了吧,我等着用就好。
姜晏道:“儿不通商事,全由阿娘做主。不过,儿想了想,内裤胖次此名不雅,不如称之为云遮、雾绕,马桶可称为混元金斗。阿娘意下如何?”马桶、恭桶总觉无趣,不如从开始个就搞个诨名,混元金斗不是原创,封神演义里有个法器就叫这个。怎么说也是策划出身,再给他点时间,连slogan一并想好。
他不是没想过问姒鲤要点资源自己找人去贩卖内裤和马桶。穿越者初来乍到,总是要想法设法弄第一桶金,有钱才好办事嘛。但是一想,人生地不熟,不领行情,不晓得跟商贾打交道有什么禁忌。而且这两样东西,应该没什么技术含量,可复制性太高,只要有样板就能仿制,跟古人也没法谈知识产权。如果要卖,卖的是信息不对等,姒鲤更有优势,他又何妨做个伸手党。
他希望能尽快用上,越快越好。马桶比内裤急迫多了。
云遮、雾绕倒也相称,混元金斗是什么东西。
姒鲤道:“这名儿也是神仙说的?”
“神仙提过一嘴混元金斗,说它是一件法器,可吸纳世间万物。儿觉得用在此处十分相宜。”
“促狭。也罢,先听你的。此事先不要外传,待做出来再看。”姒鲤笑着起身,走到门口,道,“我让阿谷准备了礼物,卫娘子和大巫那你亲去谢一谢。阿谷,给阿晏准备醒神汤,看着他喝下去,别沾了脏东西。”
把神仙当脏东西,可见姒鲤对鬼神的态度。
姜晏默念一百遍:古代青少年没有人权,苦啊。
端醒神汤来的是姜晏跟班何十七,与姜晏同龄,姒鲤侍女春娘的儿子。小伙子高高的个头,眉目清秀,一股机灵劲,把醒神汤在姜晏面前一放,一声哀嚎。
“小郎君啊~~”
语调悲怆。
姜晏心里头默默给他加上后面半句:你死得好惨哇。
何十七嗷的一声哭出来,落下几行眼泪。
姜晏无法,只得学他,也嗷一声:“十七~~”
想跟何十七抱头痛哭,不防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油腻腻的,身体反应比什么都快,立刻退了开去。
“是我连累你。”顿了一顿,姜晏没忍住,“你几天没沐浴了?”
几天?何十七闻闻自己身上,味道还行。天天在家养伤,不好下水,香不到哪去,也臭不到哪去呀。
主人犯错,跟班一样挨打,尤其涉及到姜晏的安全,何十七能只挨两顿打全托了他妈春娘的福。
为什么是两顿?一顿打,打的是没劝阻没汇报姜晏和夏家女的私情。伤快好了又是一顿,打的是没发现有人给姜晏下毒。天地良心,那时候何十七被打得起不来,天天趴着哭爹喊娘呢。所以第二顿打,打得不重,小惩大戒。
两顿打太密集,何十七心悬主人,身上养着,出门见主人,衣服换了,忘了沐浴。
“行了,洗干净再来哭。”
面对何十七,姜晏没有想象中紧张,他觉得原身和跟班的关系很好。自己身体自己知道,见姒鲤紧张、见阿谷紧张,但是见到何十七,他很轻松。
“诶。”姜晏想起来,“伤好了吗?能沐浴了?”
“伤好了。”何十七咧不好意思,咧嘴笑。来之前有桩重要的事要问,一见姜晏委屈又担心,竟忘了。“小郎君,你身子如何?伤势怎样?”
“我也好了,你放心。”
等何十七把自己拾掇干净,抹上他娘的香脂,香喷喷到姜晏跟前,按照姒鲤吩咐的那样,行一个大礼:“小郎君,是我带坏你了。”
姜晏也朝他行一个大礼:“是我连累你。”
两人相对一会儿,齐齐笑了出来。何十七终于想起那个重要的问题,看看门外,阿谷和阿喜都在外头忙,没留意他们这边的动静。
“小郎,夏娘子那边……”
“等等再说,现在风头上。”
“风头上?”
“是呀,难不成你还想挨打?”
姜晏说的没错,可何十七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一想他应当自有计较,便不再多说。从春娘那听说姜晏变声,说了些自己变声时需要注意的地方,让姜晏不要多讲话,仔细保护嗓子。
姜晏含笑应了,待喝过一盏蜜水后,欲言又止。
何十七问:“小郎有事吩咐?”
姜晏东张西望后,压低声音道:“眼前有桩紧要事情。那日我招魂之后,昏昏沉沉的,脑袋没有以前好使,好些事模模糊糊,记不大清。怕阿娘责怪,我没敢说,你也别说。”
作者有话要说:我应该可以恢复正常更新了吧~~~
第一次跑来写古言,又磕磕碰碰,略忐忑。
希望大家多多包涵,多多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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