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几人吃过早饭,便一路闲行,祈氏长泽谷,距离临京城不到三日路程,若是脚程快,两日便至。
祈氏家主乃祈元正父亲,今年五十寿诞,祈氏御剑大宗,势震江湖,此番定要好生热闹一番。
寿诞是五月初四,现在才四月下旬,虽说许多世家都会提前到达,但几人少年心性,并不喜欢人群喧闹,且世家子弟相聚,多是恭维应酬,几人心中都不喜,一路逗留,心照不宣。
叶凌是几人中唯一女子,又鬼灵精怪,有她作陪,一路欢声笑语,甚有趣味。
原先叶凌很是缠着孟谨川,无论到哪里都要跟着他,几人都看得出来,这几天叶凌不知什么原因总是躲着孟谨川,纵然说笑,也只和其他三人,见孟谨川远远走来,立时不言,转身就走。
三人和孟谨川关系匪浅,都知道孟谨川一向不近女色,除了叶凌频频让他破戒,叶凌性子跳脱,到和孟谨川沉闷性格中和,但这几天叶凌这般闹性子,定是孟谨川不善言辞,与女子相处行为笨拙,惹了叶凌。
孟康乐眼看自己的小师弟情场失意,好不担忧,常常出言提点,孟谨川看似不耐,实则暗中记下,一一领略,但叶凌的气来得突然,连孟谨川也不知何意,纵然心中藏了孟康乐诸多鬼点子,但叶凌终是不理他,他做事一向谨慎,生怕冲撞叶凌,所以叶凌不与他说话,他也不敢去找叶凌言明。
一日将晚,五人正愁没有住处,又要夜宿于林,眼前林木稠密,隐见火光,越过林子,眼前出现一间客栈,烛光摇曳,隐约有人来往,人声不断。
回长泽谷本有一条快捷大路,几人有意慢去,所以选了一条长而偏僻的小道,祈元正只知方向,从未走过,也没想到四处荒野丛林,这里竟然有家客栈。
几人大喜,走进客栈中,要了五间上房,记账的是一个长得极俊俏的男子,气度不凡,不知为何会在此处做账房先生,听说要五间上房,抬头微微一笑,温声道:“适逢祈氏家主寿诞,往来祝贺者不在少数,今日不巧,只剩三间上房了,要不各位屈就一下。”
几人虽是世家嫡子,但自小算不上娇生惯养,当即答应,正在付钱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孟少侠,叶小姐,你们竟也在此处?我们当真是有缘分。”几人回头去看,身后立着一个黑袍少年,双眸含光,正笑着将几人瞧着。
正是前段时间在妖林中遇到的应星阑。
“你怎么在这里?”叶凌问道。
“祈氏家主寿诞,我虽是无名小辈,但仰慕世家风范,特携薄礼前来祝贺,原想着会在长泽谷与你们相会,没想到却在这里遇见了。”那日在妖林中三人虽有间隙,后来得出生天,所谓不打不相识,愈发亲近。
祈元正和他虽不熟识,但他夸赞自己家族,心中高兴,心中不免对应星阑多了几分赞赏。
应星阑寻宝为生,家缠万贯,当即扔了一颗价值不菲的灵珠给黑衣的账房先生,道:“老板,给我准备最好的酒菜,快些上来。”
黑衣男子伸手接过,道:“好,客人吩咐,马上就来。”
原是这家店的老板,怪说气质不菲。
应星阑与几人早有会面,但那时候忙着妖巢鬼穴的事,并未细谈,今日坐下交谈,一见如故,听应星阑说起他寻宝经过,几人都觉惊奇,客栈中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几人偏坐一隅,说笑谈话,丝毫不受影响。
夜渐渐深了,叶凌倦意袭来,见几人兴致不减,低声辞退众人,回房睡觉。
叶凌确实困了,可走到房中坐下时,就又清醒了,正想着把书翠召出来说说话,听到一阵稳健的脚步声,叶凌心中一怔,立时熄灯,人却坐在桌边,紧紧看着门外。
片刻,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叶凌的心没来由的突突狂跳,不出一言,于黑暗中望着门外。
过了很久,门外响起一声叹息:“叶凌,我知道你没睡。”
自然是瞒不过孟谨川,事已至此,叶凌只得重新点燃蜡烛,忽想起什么,吹灭火折子,在黑暗中将门打开,又摸回去坐下。
叶凌不开灯,自有她的用意,两人都是修行之人,在这等黑暗中,行为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孟谨川见屋中不开灯,并不出言询问,走进门口,转身将门阖上。
叶凌听见门被关上,心跳越发狂乱,依稀看见门口一个黑影,脑中不住遐想,叶凌摇摇脑袋,将脑中的胡思乱想拂去,笑吟吟道:“小孟公子,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孟谨川心念一动,心想叶凌已经许多天没开口叫他了,明知这外号是叶凌故意给他取的,现在听来,竟然无比受用:“叶凌,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叶凌心跳忽滞,然后又是狂跳,心中不知在祈求些什么,又在害怕些什么,陆家村中孟谨川对她无比围护,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无心撩拨,竟然给惹了一个大大的麻烦,孟谨川不是善罢甘休之人,绝不会轻易放过她,她素来喜欢自由,加之身份特殊,对于情/爱之事从未肖想过什么,所以对孟谨川一再回避。
今日孟谨川不请自来,叶凌对他,一向是又惧又想打趣的,今日不同,叶凌坐在桌边,手中握着一只青白茶杯,只觉手心冰凉。
在黑暗中,叶凌旋即苦笑,一个男子就怕她吓成这样。
孟谨川自然不知叶凌心中变化,只是觉得,有些话他应该同叶凌说说,好让她知晓,不管叶凌心中是何想法,他自己的想法,定是要让叶凌知道的。
“我来同你说些事情。”孟谨川这句说话,就不在继续说话,默默打量叶凌所在的方向。
叶凌轻轻嗯了一声,就不在说话。
空气默了几瞬,叶凌隐隐闻到一股清冽的酒香,想是孟谨川在下面喝了几杯酒,身上也沾染了酒的香甜。
“叶凌,这本是我一人情愿之事,不管你心中想的什么,我觉得,都应该让你知晓。”孟谨川又停住了。
叶凌更不言语,在黑暗中静静坐着,恨不得现在出现一个山崩地裂,将孟谨川的话生生拦住。
“叶凌——屏气!”
叶凌连该对孟谨川说的话都在心中默好了,不料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大手就蒙住她口鼻,孟谨川沉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毒烟。”
在孟谨川蒙住她口鼻的瞬间,叶凌确实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见门外伏着一道人影,隐有妖气,却不是妖物,紧接着,孟谨川便示意她假意中毒昏迷,先探清实情,随后见机行事。
叶凌依言而行,与孟谨川伏在桌上,假意中毒,不多时,门果然被人打开,进来两个高大的男子,浑身散着一股腥臭,将两人抬起,不知道要去哪里。
只觉一路向下,周围湿冷无比,又行几步,又觉燥热,腥臭味中带着一股熟肉的香味,让人几乎作呕。
几人在此处停下,将两人轻轻一抛,两人便落在一堆稻草中,在叶凌触到地的一瞬间,孟谨川将手护住她的后脑。
耳边响起一阵铁链撞击声,孟谨川立即起身,铁门就要被人关上,孟谨川动作一向敏捷,定然拦得住,谁知周身灵气聚散,力气尽失。
原以为躲过毒烟,不知在哪里中计。
叶凌听到孟谨川的动作,立时醒来,没想到灵气全失,使不上任何力气。
外面的人快一步关上铁门,看到孟谨川的动作先是一惊,而后哈哈直笑,那几人笑得十分狰狞,原本是人,脸上却笼着一股妖气。
“哈哈哈,这小子,种了主子的麻筋散,竟然还想拦住咱们。”
“小子,这麻筋散可不是普通物什,□□灵力深厚之人,灵力越是深厚,程度越深。”另一个高大男子道。
“和他们废话什么,快来吃刚出锅的红烧人脚,这几个是小儿之脚,味美之极,你们不来,我自己先吃了。”
两人听说,急忙调转回去,距离铁笼数丈之遥,放着一张案板,上面摆着血淋淋的人手人脚,以及人排骨,内脏之类,腥气大作,聚之不散,案板上一侧摆着盐醋香油之类的调味品,案板旁边摆着数只大锅,一只锅里翻来覆去的煮着什么,里面有些白萝卜,更多的是一节节的排骨,想必里面的都是人的排骨。
叫几人过去的是一个极其肥胖的男人,长得肥头大耳,他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一个大盆,盆中白雾缭绕,香气袭人,在白雾散去,里面是一只只肉质鲜嫩五岁孩童的小足,一个男人笑嘻嘻的抓了一把葱花,洒在上面,几人便大快朵颐。
为首的男子一口一个,嚼咽几下后,吐出细碎的指骨,道:“这几日享祈氏的福,来的人一拨皆一拨,我们兄弟可享口福了。”
其余两个男子边吃边点头,吃得满嘴油腻,糊在脸上,其中一个男子到:“给主人准备的人肝好了没?”
“主人的嘴巴也忒挑了些,只吃口味清淡人的肝,比不得咱们,甚么都吃,得享诸多美味。”
笼中还有些其他人,有的晕倒在地上,形容狼狈,看起来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有的在呜呜哭泣,两人坐在这些人中间,看远处那三人分食人足,几欲呕吐,又听他们说起主人,想起那个模样俊俏的黑衣男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原是个食人恶魔!这家开在祈氏脚下的客栈,竟然是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