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和孟谨川出云中,一路闲走,叶凌本以为孟谨川会找她算账,谁知他好像忘了之前的事,他不提最好,叶凌便大胆起来,每到一座城镇,便翻天覆地,或乱买一通,什么衣服首饰的,或去赌坊,赢些盘缠。
两人虽是一起,话却极少,偶尔话多,也是为走哪条路争吵,或是住哪个客栈,所幸孟谨川还算有些气度,没吵几句,便默不作声,对叶凌时而忍让,时而完全不听,两人吵吵闹闹间,走了两座城镇,都不见妖。
又到一座繁华城镇,叶凌颠了颠钱袋的重量,心想这几天花销太大,银子不够用了,这里这般繁华,肯定有大赌坊,待她去赢些盘缠,在慢慢捉妖不迟。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孟谨川白衣胜雪,手持长剑,面容俊朗不凡,犹如仙人临世,叶凌着一件胜火红裙,衬得面容白皙,五官精致可人,孟谨川神色淡漠,而叶凌却含笑盈盈,看着格外般配,寻常百姓哪里见得这样不凡的人物,纷纷侧目。
叶凌左手拿着两串糖葫芦,右手拿着一个糖人,她刚刚明明只买一串糖葫芦,那个店家见叶凌生得好看,笑容可掬,非要赠送一个,叶凌便称谢收下。
“小孟公子,我待会儿去赢些盘缠,你就去那个客栈住下,”叶凌随手指了一间客栈,看了看天色:“若是三个时辰我还未回来,你就带着银子来赌场寻我,如何?”三个时辰内,若是赢了,叶凌自然回来,若是不赢,叶凌只怕自己离不开赌场,赌钱的人有一个心理,就是越输越想赢钱,手气就越差,叶凌生知自己的脾性,所以让孟谨川来寻。
“捉妖要紧。”孟谨川的意思,是让叶凌别去了。
叶凌吃了一颗糖葫芦,含糊不清道:“小孟公子,咱们的银子不够了,要是没银子,咱们就不能住好的客栈,不能吃饱,就会影响捉妖,所以,我今天一定要去,你放心,我一定会赢。”
孟谨川看了叶凌一眼,目光微凉,这几天叶凌好一阵挥霍,连孟谨川的银子也被她借去:“胡说八道,你赢不了。”
赌钱的人最忌讳被人说不能赢,很有可能一语成谶,叶凌立即道:“呸呸呸,乱说,我一定能赢,小孟公子,就这样说定了。”
叶凌说完就跑,刚迈出几步,就被人拉住后衣襟,孟谨川皱眉道:“叶凌,你是出来捉妖?还是游山玩水?”
叶凌在孟谨川手上抓了一把,孟谨川吃痛,放开叶凌,手臂上赫然几道红色抓痕,眉皱得愈发深。
在叶凌看来,孟谨川虽然修为高深,品行端正,但却是个榆木脑袋,脑中只有些没用的礼教纲常,好生无趣,便道:“你要捉妖,自己去捉,咱们分开走,叶姝离的话,你不必当真,我用不着你保护。”说完,从钱袋里拿出几粒碎银子扔给孟谨川,这几日,孟谨川的钱都被叶凌哄骗放在自己身上了:“走走走,我还不想和你一起。”
孟谨川拿着碎银子,脸色还似往常那般清冷,没有波澜,转身就走,叶凌也同时转身,大大咧咧的往前走去,从始至终,两人都没回头看一眼。
叶凌找了一间赌坊,一进去,就是三个时辰,和一群乌合之众赌钱,喊得嗓子都哑了,孟谨川果然乌鸦嘴,从进来开始,叶凌就没赢过。
三个时辰过去,叶凌坐在赌桌前,时不时朝门口看去。
旁边的人催促:“快下注,快下注,东张西望什么?莫非想抵赖不成?”
叶凌收起方才期盼的目光,笑道:“怎么可能,下注下注,这把,我赌大。”
一直赌到日暮,叶凌输得分文不剩,还将前几日买的玩意儿一起典当出去,才堪堪抵账,走出赌坊,见暮色四合,街上行人已稀,商铺门口挂着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晃晃,灯光昏黄,凄然无比,孟谨川始终不现身。
叶凌茕茕行在街上,料峭春风,吹得人遍体生寒,叶凌越想越气,心里将孟谨川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还是不解气,要回客栈和孟谨川当面吵一架才舒坦。
叶凌加快脚步,回到她方才指的客栈,一问店员,根本没有一个叫孟谨川的白衣公子来住店,不知为何,叶凌心中咯噔一下,莫非,孟谨川真的走了。
出客栈,默默行在街上,身无分文,腹中又饿,无处可去,正走间,一个蓝色身影悄无声息的飘在叶凌身后,奇怪的是,那个蓝衣女子双足并未沾地,竟然是直接飘在地上的。
叶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书翠,你有钱没有?”
书翠装模作样的在身上摸了一通,终于摸到一张银票,递给叶凌:“只有这一张了。”
叶凌接过,一看,是一张冥币,放手就扬了:“书翠,你戏弄我。”说完,想起白日孟谨川冷语,说到底,孟谨川对她已经算是极度忍让,若是常人,不等叶凌提出来,早就分道扬镳,心下想着,又是一阵黯然。
书翠大喊一声:“我的钱。”就急忙飘回去捡,偏偏这时一阵风吹来,那冥币被吹得到处飘,手刚刚触到,又被吹得更远一些,几捉不中,好生心急。
见书翠没跟过来,叶凌停住脚步,回头望她,见她正飘上飘下的捉一张冥币,模样滑稽,若是平常,叶凌早就笑了,今日不同,叶凌苦着一张脸:“你说我现在去找小孟公子,丢不丢脸?”
这阵狂风终于止了,冥币落在街边的一个角落里,不会在跑,听叶凌问起,书翠便停下答道:“丢脸,但是,他有钱,你没有。”
叶凌闻言点点头:“此言有理。”
这是,一只苍白肥胖的小手从黑暗中拿起那张冥币,迅速缩回,书翠一见,登时大怒:“小兔崽子,敢拿老娘的钱,不想活了?”说完,撸起袖子就准备追。
叶凌已经全部想通,人嘛,不能和钱过不去,况且,她还可以用孟谨川手中的银子翻本:“书翠,我们去找他吧。”
书翠顿住,面容扭捏,明明是鬼,叶凌却好像看见她脸上生出两抹红晕:“我有个曾经的相好在这里,他约我今晚相见,我来找你就是为说这件事,这样,你先走,我过几天来找你,对了,孟谨川往落霞城的方向去了,你现在出发,明早就能到。”
叶凌呆滞片刻,终是长叹一声:“罢了,我自己去找小孟公子。”
书翠肯定的点头,忽大喝一声:“小兔崽子,老娘来也!”
叶凌摇了摇头,往落霞城去。
孟谨川与叶凌分路,在先前的城镇周围搜寻一圈,不见妖兽,回到城镇,又不见叶凌,叶凌素有前科,喜怒无常,应是自己走了,孟谨川知她诡计多端,定不会让自己涉险,便去落霞城,到落霞城时,已经是第三天。
落霞城以晚霞美景得名,城中百姓富庶,热闹非凡,越是繁华的地方,越有可能有妖邪作祟。
暮色四合,孟谨川正要进城,见城墙上贴着告示,果然,这便有妖了。
孟谨川照着告示上所说的地址一路问过去,那些人虽然要说,可都似笑非笑的看着孟谨川,孟谨川大为疑惑,但他素来稳重,还是一路耐着性子问去。
到了目的地时,孟谨川终于明白,原来要除妖的是一间花楼妓院,名含春楼,老鸨担心修道之人不愿进入污秽之地,所以告示上并未说明,孟谨川这才想通,那些人眼中深意,所幸他多年来心如止水,并未觉得有什么。
既然来了,也不能转身就走不是,妓院中的人也是人,深受妖邪所累,为她们除妖,又有何处不妥。
只见那含春楼修得气派精致,朱漆大门,彩绸飘飘,走进便闻道一股浓重的脂粉味,穿着单薄衣裳的女子或笑或嗔,站在楼上,门外,大胆招客,莺莺燕燕,笑语阵阵,富贵老爷,锦绣公子,甚至打扮平常的男子都有,或进或出,一派热闹,毫无被妖邪所累的气象。
站在门口,穿着深黄锦衣的肥胖老鸨,一见孟谨川虽打扮低调,但气质斐然,多年识人之术,让她认出孟谨川绝非常人,她手中帕子一甩,一阵香气扑鼻而来,一摇一摆的走向孟谨川,声音尖细:“这个公子面生得紧,第一次来罢,你是听曲儿还是拉铺儿啊?”老鸨四五十岁,面色长着细纹,粉厚得如同敷墙,还有两团红红的晒红,画得像鬼一般,偏偏身体肥胖,穿着一件抹胸齐孺裙,春光大泄。
孟谨川见此处乱象,本是不喜,皱眉道:“我来——”
除妖两个字还未出口,旁边就闪过来一个红衣女子,拉过孟谨川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孟谨川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叶凌紧紧拉住,低声道:“人群中有妖邪,莫让他认出你来。”然后盈盈一笑,爽声道:“公子,我就知道,你一定还会来找我。”
说罢,朝老鸨使了一个眼色,见是叶凌,老鸨不敢造次,不动声色的退到一边,朗声接待另一个走进的大腹便便的老爷,道:“哟,刘老爷,您又来了,快里面请。”说着又朝孟谨川看了一眼,心说可惜,原是个修道人士。
叶凌见那老鸨回头来看,嘻嘻笑道:“那老鸨看上你了。”
孟谨川和叶凌仍保持着亲密的动作,看上去,仿佛真是十分亲近,孟谨川默然不语,余光四看,人来人往,妖邪混在其中,也分辨不出,低声道:“妖邪在何处。”
“上去说。”
孟谨川揽着叶凌肩膀,与她一齐走进含春院内部,那中央设着一张台子,上有几个穿着大胆的女子,舞动曼妙的身姿,台下喝彩声一片,有的甚至往台上扔银子。
两人上楼,进了最旁边的一间屋子,一关上房门,两人立即分开,闪到一边,仿佛十分不愿意亲近。
叶凌早就将骂孟谨川的词措好了,在腹中默了多遍,想着遇到他的时候,先大吵一架,结果孟谨川竟过了足足两日才寻来,今日一见,却什么都骂不出,只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叶凌不说话,孟谨川就更不可能了,打量屋中,但见华绸垂地,珠帘玉坠,叮叮作响,屋中燃着甜香,霭气沉沉,最显眼的是一张大床,大到能睡下四五个人,铺着云锦罗被,上罩着轻罗软纱,引人无限遐想,一派缠绵悱恻。
此时暮色已沉,叶凌行到窗边,将窗门打开,希望清风能将屋中甜香带去,忽看见窗外惊奇之物,道:“小孟公子,快来看。”
孟谨川只道叶凌又要寻他开心,便假装没听见。
叶凌回头道:“小孟公子,我没戏耍你,快过来看。”
见她神色是难得的正经,孟谨川才走过去看,只见拿房宇之上,屋檐之间,跳着四只整整齐齐的白衣人,说是人,却又不像,那些‘人’两两前后,抬着一顶红色轿子,在房顶间跳来跳去,两腿笔直,弯都不弯一下,十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