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水鬼沉河

骤雨圃歇,空气清冷,自凉亭下走出几个身形硕长的白衣男子。个个手持长剑,面容俊朗,白衣锦袍,一看这身打扮,就知道他们是哪个修仙世家的弟子。

为首较为年长的男子仰头看了看天,见云消雨霁,道:“应该不会再有雨了,咱们走罢。”

他们一行五人已是不凡,扔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瞧见。其中一个比其他四人还要惹眼,他眉目如星,五官宛若精心雕琢,英气尽显,只是眸中淡漠让人不敢亲近。

闻言,休息了大半天的五人继续赶路。

刚才说话的是苍梧渊孟氏首徒孟新觉,在他身侧面容和善仿佛随时都要笑出来的是孟康乐,而另一侧便是那最出挑的孟谨川,年纪最轻辈分也最小。

苍梧渊孟氏乃剑宗世家,三人乃孟氏嫡子血亲。却因家族尚武,世代修仙,苍梧渊门徒近千,三人平时也以师兄弟相称。

身后两人是新一届资历较好的弟子,此番御兽叶氏开门教学,凡世家大族弟子都会挑选数人前去学习两月。

几人本和大部队一起,岂料突遇妖邪阻路,掌教便让三人带着新弟子见见世面。妖邪解决完毕又遇连绵大雨,与叶氏约定的期限将近,掌教带着其他人先行,几人落在了后面。

身后两人虽面色沉静,但眸中都有喜色,倒不是因为这大雨,两人进门时间短,早已听闻苍梧渊座下弟子个个不凡,向往已久,终于得进门中,如何不欣喜?

前几日他们捉妖,三人出手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杀得那妖邪逃遁无路,跪地求饶。两人看得大呼过瘾,自此看三人的眼光都无时无刻自带敬佩。

尤其是孟谨川师兄,一手剑花挽得行云流水,那妖邪看到就已两股战战。孟谨川年纪最小,修为却远在几人之上,就连孟新觉和孟康乐都赶之不及,孟谨川是苍梧渊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寻常人要练习好几天的招式他几个时辰就熟稔了。

如此天纵奇才让他修为一日千里,超出同龄人一大截,又长着一副让无数少女倾慕的好面披,年纪轻轻在高手如云的修仙界就已经小有名气。

不过,两人也听说孟谨川有些怪癖,几天相处下来,两人只觉得孟谨川话少些性格冷些,没甚不妥,更遑论怪癖。想来是有人见不得他如此优秀,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编出的谣言。

两人踌躇许久,终于问出一个问题:“谨川师兄,那日你刺妖邪的最后一剑的怎么做到的?那妖邪本就要逃了,却教你刺个正着?”

孟谨川沉默片刻,见两人有心请教,自然倾囊相授,指明要点,所言简明又直击要点。两人听的头头是道,暗自记住重点,若有说得不妥处,或见解有异,孟新觉便温言提点,又有孟康乐偶尔出言调侃。几人边笑边研习讨论,漫漫长路倒也不甚寂寞。

行过一片密林,面前横着一条大河,几人都是修仙之人,目力极远,瞧见那河上横着一截断桥,断桥边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两人已经从请教变成热火朝天的讨论,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衔接甚密,孟谨川不适合这种场合,闭口不言,若有所思的看着前面的断桥。

几人行到桥边,断桥上果然坐着一个女子,墨发如鸦,紫衣曳地,背影单薄,坐在桥上一动不动。

此处人烟稀少,几个少年行了几天路都不见有人家,这个女子怎会在此处呆坐极有可能是山精野鬼作怪。

刚下过暴雨,河水汹涌泛黄,那座断桥废弃已久,乱石重叠处堆起经年的泥沙,女子似乎听到身后脚步声,阴恻恻转过头来。

那两个新弟子见此处突然出现一个女子,已经觉得毛骨悚然,见她突然转身,以为自己要么看见一个绝世美女,要么就是一副恐怖的恶鬼面皮——

鬼怪自古便有两个癖好,一是喜欢变成好看的美女勾引过路的人,同样的道理,若是男鬼便变成俊俏的公子,勾引成功便吸□□气,助长自己修为,也有修为阶品低的,不懂如何吸食/精气,只将人诱到荒野无人处,拆骨入腹,抽筋饮血。

二是故意丑化自己,或故意弄瞎自己的眼睛,或者挖掉自己的鼻子,反正怎么恐怖怎么来,吓得人丢掉魂不附体,想跑也腿软筋麻,在拖到深山野林,慢慢享用。

只见那女子转过头,露出腰间缀着的一截拇指粗细的玉柱,上面似乎还有一排圆润的洞口,两人因为害怕都往孟新觉的背后躲了躲,谁知女子却不同于普通妖邪,模样确是清丽世间少有,目上却覆着厚厚的黑纱,将脸遮去大半,从露出的下半张脸可以窥得不俗的韶容。

女子脸上明明覆着黑纱,两人却觉得她古怪的笑了笑,似在嘲讽他们的行为,两人背后发凉,暗自退了几步,心想,她该揭面纱了,那面纱下的眼睛一定空空如也,是两个血淋淋的洞!

两人正心神不定,忽闻面前的孟新觉道:“别怕,她是人。”

孟新觉自然不会看错,两人安心不少,再往女子看去,只觉她神色懵懂,面虽对着几人却什么也看不见,一个十足的盲人,定是两人心理作怪。

虽是人身,青天白日出现在这个地方已经十分古怪,下雨过后的河最是凶险,女子却坦然坐在断桥边,事出反常必有妖。

孟康乐上前一步:“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一人坐在这里?”

叶凌只道:“我在等人。”

孟康乐又上前一步,却被孟谨川拦下,只见他神色凝重,这个女子绝不简单,孟谨川示意他来,孟康乐便退下,话却不停:“你在等什么人?你家在什么地方?我们送你回家吧。”

叶凌嘴角微拧,大有不悦之象,身子已经转了过去,赌气般道:“我不回去,我要等到他来。”

孟谨川回头看了一眼孟康乐,他立即会意,继续道:“那这样,你先过来,在岸边等他,如何?那座断桥很危险。”

那本是一座石板桥,不知什么原因中间被冲垮了,两边的桥基却还留着,叶凌正坐在桥基上,她脚下就是汹涌的河水,她只要稍微挪腾就会掉入湍急的河水中。

叶凌理了理自己的衣裙,若无其事道:“可是我的鞋子掉下去了,没有鞋子我可怎么走路。”

孟谨川抬眼望去,女子果然赤着左足,莹白的玉足垂在衣裙间,轻轻的摇晃着,汹涌的河面有一只攥珠绣花鞋,奇怪的是,那只绣花鞋并没有被河水冲走,也没有沉到河底,而是在女子下方的河面上浮浮沉沉,好像河下有一只手在抛弄那只鞋子。

这河,果然有古怪。

“鞋子不要了,你快过来。”孟谨川只怕自己过去会惊动河下的东西,伤了这姑娘,所以出言提醒。

谁知叶凌转过头,看着孟谨川的方向:“你不是刚才那个人,你是谁?”

孟谨川只当她警惕性高,又往前走一步:“我是和刚才那个人一起的,小姑娘,你先过来。”

“咯咯,咯咯咯咯——”忽然响起一阵奇怪的笑声,似在嘴里喊着两颗鹅卵石。

其中一人躲在孟新觉身后,道:“这姑娘怎么笑得如此恐怖?”

孟康乐在一旁提醒:“不是她,声音是从河里传出来的。”

闻言,孟谨川望向波涛汹涌的河面,那声音的源头果然是河中,又望向坐在桥头的的女子,她面露欣喜,道:“你又来了吗?你这么久没说话,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在河中的必是水鬼精怪,那姑娘眼盲看不见,只道是一个寻常人陪她说话,所以浑然不惧。

汹涌的河面忽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握住叶凌裸露在外的脚踝,几人都见到了这一幕,登时惊得不敢言语,生怕出言冲撞河下的东西,他若暴起伤人,最先遭殃就是那个姑娘。

却听叶凌轻飘飘笑了几声,压声道:“别闹,他们在看着呢?”

那姑娘竟当水鬼是在和她戏耍!

孟新觉面色凝重,以眼神示意孟谨川。

孟谨川会意,抽出手中长剑,只见一道白影纵身越到河面,剑光纵横,数道白光横七竖八撞进河中,几瞬之间,那只露出水面的手被孟谨川整齐切断,落入水中,腥臭四散。

孟谨川足尖在断桥上轻轻一点,一手揽过叶凌,一手持剑,剑尖在河面轻轻一划,那只绣花鞋便稳稳停在剑身。

回到岸上,孟谨川以最快的速度放开叶凌,又将剑身轻轻一抛,那只绣花鞋便稳稳落在叶凌怀中,叶凌被从天而降的鞋子吓了一跳,覆着黑纱的眼睛似有似无的看着孟谨川。

这姑娘明明覆着厚重的黑纱,孟谨川却平白感觉到她目光中的凉意。

“师兄,那水鬼被你打死了吗?”其中一个新弟子道。

那只鞋子飘在河上没有半点湿的痕迹,叶凌弯腰穿上鞋子,孟谨川看她年纪轻轻,身上没有鬼魅气息,也没多想。

“没有,他肯定还潜伏在河中,伺机报复。”孟谨川说罢,又看了叶凌一眼,叶凌自顾将凌乱的裙摆理齐,并未察觉孟谨川探究的目光。

“那该如何是好,这座桥榻得有些年头了,现下没有船,我们该如何过去?”另一个弟子说道。

“快看,有船过来了!”

众人闻言看去,果然有一条大船拨开河水缓缓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