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锦仪闹了次脾气,便再也不安排林子安每日要做什么了。侍从们反而松了口气,林小将军每次看书的?时候脸色都好难看,大家都不想?接这个苦差事。
然,便在大家都放下心来?时,林子安却转了性,不仅每日主动找书来?看,还要求主动背书给公主听。
太阳怕是从西?边升起?了。
可惜,锦仪对此不为所动,既不主动送书,也不拒绝林子安的?上?门背书,她?冷眼看着他能坚持几日,只是没想?到船快走到京都了,他都没有放弃。
临下船那?天,林子安总算忍不住了,他破天荒的?没有背书,而是当着众侍女的?面问道,“我已经听公主的?话?背书了,公主这是还没消气吗?”
“你若是不想?背书了,便回去。”锦仪正在临画头也不抬,一副我同你只是公事公办的?模样,“我又没有强求你。”
“我可巴不得?公主强求。”
“你乱说什么呢,我不想?听你背书了!”锦仪做贼心虚,林子安就是来?捣乱的?,这下好了,她?根本没法静心,“半夏,送客!”
“这段日子多亏林小将军照拂,只是您勿怪,公主就是这般脾气。”半夏奉命送林子安离开,“若是不想?见你,早就让人把你赶走了。”
林子安全然不在意,他笑着摇摇头,“我知道,她?就是难哄。”
他这一笑却让半夏吓了一跳,若是她?没看错,林小将军方?才的?笑容里竟有些宠溺。
——
离开京都不过数月,乍一回来?,锦仪便忙着分礼物,不仅姜皇后他们,便是留在长乐宫的?侍女们都有份。
姜皇后瞧着手中已经干枯的?花枝哭笑不得?,“你千里迢迢便是带了这个给我吗?”
锦仪躺在姜皇后怀里,“这可不是一般的?花枝,我是在您和父皇定情的?湖边折的?,您若是不要,我便献给父皇,他一定喜欢。”
“我可没说不喜欢。”姜皇后令人将枯枝收好,瞧着她?依旧没心没肺的?样子放下心来?,“你的?公主府已经建好了,待你及笄便搬进去。”
“你若舍不得?,也可继续住在宫里。都怪你父皇,偏偏要早早地为你建了公主府,宫里这么大,哪里住不下你。”
锦仪听着这话?,忍住了原本的?雀跃,虽然住在宫里可以日日看到父皇母后,但是也太不自由了,她?一把抱住姜皇后的?腰,“就算我搬到公主府去,我也是母后的?女儿啊,我会经常回来?看母后的?。”
“儿大不由娘。”姜皇后边说着边摇头,“这还没有驸马呢,便想?着离宫里远远的?,你若成了婚,还不知道一年能见到你几面。”
锦仪心下一震,连忙撒娇不让姜皇后说下去,好好地说什么成婚驸马,她?要当一辈子的?小公主。
可是姜皇后却不打算放过她?,她?目光里掺着忧愁,“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妨同母后说说,你喜欢怎样的?驸马呢?”
追求过锦仪向她?示好的?人太多,可是能给她?留下印象的?人却很少,姜皇后本以为会像之前一样得?不到答案,没成想?锦仪想?了想?道,“个子要高一点。”
姜皇后起?了兴致,“这是应当的?。”
“不用?太白。”锦仪似是想?起?了什么,“反正不能比我白,最好瘦一点,但是力气要大。”
这是什么古怪的?要求,姜皇后心里打着鼓,“说得?这么详细,你莫不是比着什么人找的??”
“母后怎么这样!”锦仪立刻愤愤不平道,“明明是你让我说的?,我若是真比着什么人,定是藏着掖着不让你知道的?。”
“是母后不对,你继续说。”
被姜皇后一打岔,锦仪突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她?亡羊补牢道,“要学富五车,读过非常非常多书的?那?种。”
姜皇后仔细盘算着身?份地位相符的?京都公子们,找出符合要求的?应该不难,她?揉了揉锦仪的?头,“母后记下了,这段日子你便继续待在宫里,等及笄那?日再出宫。”
大抵在扬州玩得?心野了,锦仪在宫里呆着的?每一日都觉得?很时间过得?很慢,她?开始主动给长乐宫的?侍女们将扬州的?趣事。
听着侍女们“哇”“这竟然是真的?!”“没能跟着公主去扬州太可惜”的?话?,总算缓解了她?苦闷的?心情。
及笄的?日子一晃便到了,公主及笄可是大事,尤其是方?及笄便在宫外建府的?公主。
来?观礼的?人非常多,不论是重臣抑或是宗亲,来?给公主送上?贺礼说上?句吉祥话?,试图在公主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以至于锦仪从一大早开始梳洗妆扮,直到跪在帝后面前,由正宾替她?戴上?簪子都只觉得?恍惚,原来?这便是及笄,她?已经是可以住在宫外的?大公主了。
好在公主及笄的?流程是礼部早已定下的?,哪怕锦仪觉得?恍惚也有侍女服侍着她?一步一步的?走,直到观礼结束上?了去公主府的?马车。
一切都仿若和她?没有及笄一样,马车是她?平日里常坐的?那?辆,侍女也是平日里伺候她?的?那?些,就好像她?去公主府只是普普通通去国子监进学,到晚上?了还是要回宫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锦仪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她?起?身?在自己偌大的?公主府里转悠,从内院转到外院,忽而听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的?人的?声音。
“许久未见,公主有想?我吗?”
锦仪无比冷酷无情道,“不想?。”
“我猜到了。”林子安含笑看着她?,“之前在扬州时,我应了公主要带你去观星台,如今便当作你的?及笄礼吧。”
“你这也太省事了吧!”
然,林子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伸手扶了扶她?的?发髻,锦仪只觉头上?有些重,想?要伸手去碰,被他拦下,“现在别看。”
大抵是及笄实在太累,累到锦仪没仔细思考便被骗走,直到她?迈上?观星台的?阶梯时,才觉得?她?太容易对林子安心软了,他随便鼓动一番,便傻乎乎跟着他出来?。
大好的?日子,她?睡不着明明可以喝姜皇后不允许的?酒,也可以让折腾侍女做一个甜到腻的?糕点,怎么鬼使神差又出来?了呢!
“观星台有四?十九层,这还不到三十层。”林子安瞧着锦仪有些气短,“不如我来?背公主上?去吧。”
“我自己能走。”锦仪上?一阶要歇好几息,怪不得?平日里钦天监很少带着徒弟下观星台,好不容易下来?一趟,好几个时辰都在爬台阶。
林子安瞧着她?强撑的?模样心痒痒,“又不是没背过。”
锦仪脚下一顿,这哪一样,上?次若非她?扭了脚又形势危急,她?才不会让林子安背她?呢,如今她?腿脚健全,不过是十几层台阶罢了,又怎么会爬不上?去!
她?吸了口气,哼哧哼哧往上?爬,爬了几层便没了力气,一转头林子安还很悠闲的?跟在她?身?后,她?上?三阶要费这么多功夫,可是他好像迈迈脚就上?去了。
“公主,还有九层。”
林子安跟在她?身?后,好像就等着她?投怀送抱一样,想?要放弃的?锦仪又打起?了精神,好公主从不言弃,咬着牙爬上?了观星台的?顶层。
待上?了观星台,锦仪才发觉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即使她?站得?这般高,星辰离她?还是很远,还不如那?日坐在屋顶瞧见的?星河璀璨。
然,林子安却没有在这个时候踩上?一脚,天上?的?景象很一般,他便拉着锦仪低头看,观星台建在京都东面,往西?边看,可以看到像蛛网一样结在一起?的?街道,而万家灯火便时明时灭的?闪着。
锦仪实在有些怕高,稍稍看了两眼便不敢再看,连连往后退。
林子安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身?边,“公主一直念着要来?观星台,原来?是叶公好龙啊。”
大概是林子安难能的?词汇震惊了锦仪,她?都没有计较他逾矩的?行为,只是很惊奇地看着他,“你都会用?成语了。”
“这有什么难的?。”林子安对这点进步很不屑,他牵着锦仪在观星台上?慢慢的?走,“公主今天及笄,明天起?便大了一岁,你有什么愿望吗?”
锦仪想?都没想?,“没有。”
“你再好好想?想?,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帮你实现。”
锦仪眼前一亮,“那?我希望明天之后再也不要见到你。”
林子安冷着脸,装作威胁她?,“你提这样的?要求就不怕我把你丢在这一个人走了?”
“怕啊。”锦仪丝毫不怵,“所以希望的?是明天不要见到你。”
她?大抵是吃定他了,就算他假装生气也吓不到她?,林子安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却拿锦仪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生来?便受尽宠爱有万人拥戴,她?拥有的?太多,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珍惜他的?情意。
他带着锦仪绕着观星台顶层走了半圈,忽而见屋里烛火明灭,有人声传来?。
“师傅观星可是不顺?”小徒弟跪坐在钦天监身?旁,“您今日已经叹了五十四?次气了。”
他话?一说完,头发半白的?钦天监又叹了口气,“怕是北境那?些蛮子要卷土重来?了,再过几月便要入冬了,天越来?越冷,他们为了更?多的?食物和土地,孤注一掷未必没有一胜之机。”
“先前不是林家军大胜而归吗?”小徒弟为钦天监倒了杯茶,“师傅莫不是杞人忧天。”
“林家军也只是险胜,如今国库空虚,我瞧着北境不像是气数将尽的?样子,他们本就比我们耐寒,一场战争劳民又伤财,最稳妥的?法子便是和亲,舍掉一个公主再赐那?些蛮子牛羊还有种子和匠人,至少可保天启十年太平。”
小徒弟轻轻摇了摇头,“今上?只得?一个公主,怕是不舍。”
钦天监却故弄玄虚道,“到时候的?事,谁说得?清。”
锦仪听着这话?心不断地往下坠,她?知道自己在父皇母后心中的?分量,但若让她?眼睁睁看着父皇母后被一群冠冕堂皇的?大臣们逼迫,她?怎么能忍得?下心呢。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她?脑子里木呆呆的?,连什么时候被林子安背下观星楼都不知道,等林子安重重地拍上?她?的?肩膀时,她?才发觉他们已经离开观星楼了。
“公主不至于听信连神棍都算不上?的?老头子说的?话?吧。”林子安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就好像锦仪稍稍点头,他就要嘲笑她?的?无知,“一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人,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分析形势。”
“就算北境卷土重来?,我们也是不怕的?,公主无须担心。”林子安突然想?起?了祖辈家训,“林家人的?一辈子都是在沙场度过的?,我的?祖上?是,我的?父辈是,我……也是,我们会一直守着天启的?大片疆土,
“别说让公主和亲了。”他说着甚至笑了笑,“便是寸土,他们也打不过来?。”
锦仪歪着头看他,他的?话?似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觉得?即使观星台摸不到星星,她?现在好像也没有多难受。
“你……”
“我什么?”
林子安突然充满期待,小公主的?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藏着清泉般波光潋滟。她?是不是相信他是真心喜欢她?的?了?她?是不是被他感动了?是想?回应他吗?
他定在原地,在心里为锦仪打着气,“公主想?说什么?”
锦仪难得?别扭,“虽说今日我及笄,但是我同你出来?时没有焚香,也没有拿玉瓶的?无根水洗手,没有断食三日,更?没有虔诚祷告。”
她?说了很长一段,绕得?林子安都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不管他怎么问,锦仪都不肯再说清楚一点。
这让她?怎么说得?出口,她?的?意思是刚才许愿不够虔诚,所以愿望不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