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一过,半夏就开始收拾回京的行?李了。
大?多东西都?归置好了,但有些所谓土地?公公送来的礼物,倒让半夏觉得棘手的很?。若是一股脑带回京都?,这些东西不?贵重还占地?方,若是不?带回京都?,到底是土地?公公的一片心意,可不?好得罪神灵。
半夏只好指着几箱子?东西询问锦仪的意见,“这些东西公主都?要带回去吗?”
“带吧?”锦仪自己也有些拿捏不?好,到底是林子?安的一番心意,若是扔在这,让他知道了,也挺不?好的。
但凡锦仪的答案再肯定一点,半夏也不?会再这些东西中翻找起来,她突然?指着一个陶瓷娃娃道,“这个奴似乎有些眼熟。”
锦仪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脑中的弦突然?被绷紧,这个是七夕林子?安套圈套来的!她连忙将箱子?盖上,“在我房里放了这么久,你当然?眼熟了!这些全部带回去!”
半夏被盖上箱盖的声音一吓,倒是忘了自己想说什么,连忙吩咐侍从将几个箱子?收好,又见锦仪在那?抱着狸奴低声嘀咕。
凑过去一听,好似在说,“你要克制点,不?好,你要多读点书?,也不?行?,唉呀,要怎么说呢。”
半夏心里一惊,这年头,公主对小?狸奴的要求都?这么高了吗!
——
回京都?的日子?也是钦天监观了好几夜的星算出来的,但是锦仪深刻怀疑京都?的钦天监算不?了扬州的天气。
那?日天阴沉沉的,锦仪的行?李已经一车车的搬上了船,姜许随手折了枝柳条递给锦仪,“望表妹此?去顺利,替我们向京都?姜府问个好。”
“多谢四表哥挂怀。”锦仪接过柳条,大?抵是夏日炎炎的缘故,柳条看着也有些蔫,“一定把四表哥的话带到。”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同姜许说话越来越敷衍了,以至于连好脸色都?不?愿意装出来,随手便把柳条放在了半夏手上。
“七夕那?晚的是表妹吧。”姜许冷不?丁蹦出一句话,“你们刚来扬州时,我便觉得他对我很?有敌意,只是你坚持说他是世兄。”
姜许静静地?看着锦仪,小?姑娘眼中闪过秘密被戳破的紧张与心虚,其实?她初到扬州那?日,他很?欣喜能见到她,只不?过总是被林安隔三?岔五的找茬,对她的什么心思都?淡了。
眼下瞧着她圆咕噜乱转的眼睛,他都?忍不?住摇头,都?还是未长成?的少年啊。
以锦仪常年应付姜皇后的经验来说,只要没有被当场抓住的事,事后坚决否认就不?会被处罚,“四表哥怕是看错了。”
“也许吧。”姜许并不?辩驳,仍旧笑得温润,他把最后要交代的话交代完,便在侍从的催促下离开了码头。
锦仪总算松了口气,在姜许面前她总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便是他人离开了,锦仪仍站在码头上张望。
半夏忍不?住提醒,“公主,快到开船的吉时了。”
“我知道。”锦仪心说,我当然?知道什么时候开船,可是林子?安还没来,不?仅如此?,七夕之后她就没有见过他了。
她和小?狸奴练了许多遍的,劝他好好读书?的话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就算她那?晚没有回应他,林子?安也不?至于颓丧成?这样吧,公主怎么可能随便求一求就能答应他。
锦仪从快到吉时等到吉时已过,仍旧没有等到林子?安的身影,她有些着急,“林子?安他知道船是今天回京都?的吗?”
“自然?是知道的。”
锦仪小?声埋怨,“那?他怎么还没来?”
然?,就像老天喜欢同她作对一般,她的话音刚落便看到林子?安有些狼狈得朝她们奔来,锦仪转身就要上船,半夏却高声提醒道,“公主,林小?将军来了!”
锦仪被迫顿住想要逃避的脚步,迎着林子?安惊喜的目光,“公主在等我?”
“是半夏说你一直没来的。”锦仪斜睨了他一眼,“若不?是她,我们的船早走了。”
整艘船都?准备好了,只差公主一声令下,待锦仪上船后,很?快便驶远。锦仪心里憋着想要同林子?安说得话,支走了侍女侍从,轻轻一敲,推开了林子?安的门。
林子?安万万没想到,这辈子?还有锦仪主动寻他的时候,彼时他正解开衣带准备上药,若不?是被人埋伏了,他也不?会来晚。
看到门缝里锦仪圆咕噜的眼睛,他连忙把衣服拉起来,将将遮住腰腹的伤口调笑道,“公主真会挑时候过来。”
“若是没看够,我也不?是不?可以……”
他这么一打岔,锦仪只记得他肩膀流畅的线条,哪里还想得起自己要同他说什么,羞得连忙将门关上回了自己的船舱。
——
从扬州回京都?走水路要走十来日,不?论是锦仪身边的侍女抑或是林子?安自己都?察觉到锦仪对林子?安的一点点变化。
主要表现在对他的课业要求更严了。
不?像之前两天打鱼三?天晒网,这下是定了一个详详细细的计划,什么时辰看什么书?,列的一清二楚,颇有一副要将林子?安打造成?新科状元的势头。
便是半夏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公主往日对自己的课业也没有多上心,如今可算为了林小?将军掏心掏肺。”
锦仪对这番夸赞并不?是很?受用,总有一种心事被半夏猜到的感觉,她极力反驳,“我也没有掏心掏肺吧,只不?过信守一个公主的承诺罢了。”
半夏开始在心里默默算着锦仪的那?些承诺,比方说每年为姜皇后绣一双鞋、国子?监大?考排得榜首……,若是她真能做到自己说得一半,帝后也不?至于看着她叹气。
然?,锦仪这翻煞费苦心,在林子?安那?儿却是吃力不?讨好。
他性子?散漫惯了,便是叔父在北境各种罚他,都?没能将他扭过来,偶尔听锦仪读读书?还可以忍受,每日一睁眼便是公主的侍从捧着一堆书?册,告诉他今日要读哪些、背哪些,直到睡前,还有侍从前来抽查课业,他实?在有些吃不?消。
大?好的时光,做些什么不?好呢,哪怕是陪锦仪钓鱼,也比一个人苦读强得多。
他忍了三?四日终于忍不?下去,不?顾侍从的催促,自制了一个渔网站在甲板处捞鱼,待锦仪寻到他时,他已经捞起了四五条。
林子?安献宝似的指给锦仪看,“公主瞧瞧,这可比你钓鱼快多了,你要试试吗?”
锦仪快要气疯了,他这个人真是不?求上进,“我让你读的书?读了吗?”
“没有。”林子?安嘴角的笑意冷了下来,“这些东西有什么可读的,公主若要说这些就罢了。”
“你……”
眼见和林子?安说不?通,他又是一脸我就是不?喜欢读书?的表情,锦仪一气之下令侍从将他放鱼的盆掀了,有两条顺着甲板滑下了水,有两条翻着白肚皮在甲板上挣扎。
“我不?会再管你了!”
锦仪丢下狠话,带着侍女们打道回府,将自己闷在舱里,任半夏怎么敲窗都?不?理?,“公主,您别和林小?将军一般见识,是他不?明白您的苦心。”
“不?要和我提他!”锦仪拿枕头捂住耳朵,不?听外面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
待她睁眼,屋里一片漆黑,一转头便看到林子?安蹲在她窗前,看模样竟还有些可怜兮兮。
“你走开,我要睡了,我不?想看到你。”锦仪瞧见他,连忙拿寝被盖住脸,做出一副对他嫌弃至极的样子?。
林子?安蹲在锦仪床前,瞧着她像怒极了的小?狸奴,轻轻扒拉了她的背角,“这么热的天,多闷啊。”
锦仪把被子?裹得更紧了,“我怕冷。”
“别气了。”林子?安自觉今日做得不?对,看到锦仪气呼呼地?离去说再也不?要管他,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痛心疾首,如果她喜欢这么管着他的话,几本书?背便背下来了,他耐着性子?道,“我来哄哄公主。”
锦仪往床榻里滚了滚又被捞了回来,“我不?吃你这套。”
“公主话不?要说得太早。”林子?安似乎对于哄好锦仪这件事十拿九稳,“先听听看。”
闷在被子?里的锦仪在心里冷笑,她这次生气了,是绝对哄不?好的那?种!这一次不?管林子?安送什么给她,她要当着他的面立刻丢到船外去,也让他尝尝真心被践踏的感觉。
她做好了准备,万万没想到林子?安轻轻拍着她的锦被,慢悠悠地?开口,“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锦仪耳朵抖了抖,他这是在背书?哦,好想探出头看看他是在念书?还是在背书?,可是现在的模样也太没公主威严了。
她纠结来纠结去,忍住了探头了想法,姑且相信他是在背书?吧,等他背错的时候,她要狠狠地?、一阵见血地?指出来,再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哪怕隔着锦被他也能感受到小?公主一瞬的僵硬,他在心里偷笑,嘴中还是一本正经地?背着《劝学》,掌心下的身体逐渐放软,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确认她完全睡熟。
大?夏天的,锦仪额前被她自己闷了一层汗,林子?安慢慢地?将她的锦被往下拉,一点又一点,直到她的脸露出来,再轻手轻脚地?出了她的舱。
虽然?那?些文字很?难懂,背书?也很?头痛,谁叫她喜欢这般“折腾”他呢。
林子?安把手背在身后,站在甲板上,夜里的海风将他的头发吹起,在船上留下一个颀长的背影。
他想,他真是败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