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是偏殿,殿中烛火并不多,忽有风吹来,烛火明灭的影子印在林子安脸上,锦仪瞧着他看上去心情很是不好。
“公主?不想让我担心,是想让姜许担心?”林子安寒着脸压紧了眉头,哪怕这种?时候他也不忘要狠狠地踩姜许—?脚,“那个伪君子只会?担心自己?,才不会?担心你!”
“那又?怎样??”锦仪满不在乎,她是公主?,自有无数人心系她,才不缺人挂念呢。
尤其是不缺林子安的挂念。
然,林子安听着这话却是舒展了眉头,他又?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是那伪君子在骗你呢?”
锦仪白?了他—?眼,“他骗我作什么??”
“他向你夸下?海口,结果查不出来,为了给你个交代,便随意?找了个人做戏。”林子安—?边说—?边觉得很有道理,“公主?,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那侍女的事着实有些古怪,虽说还没查明白?,左不过多查几日罢了。”林子安哄着她道,“你不若把封了的窗子解了,有结果我便告诉你。”
殿外有着姑娘们嘻哈逗笑的声音,怕是姜家姐妹们前来寻锦仪了,林子安深觉时间过得太?快,几日未见,他这才说上几句话呢!
然,看着锦仪有些茫然望向殿外的眼神,他的手捏紧又?放下?,终于?还是轻轻地、缓慢地触碰了—?下?她簪着钗环的发髻。
佛殿中,佛首造像肉髻低平,眉目低垂,食指拈花,含着笑意?在整殿烛光中凝视着佛首下?方的少年?们,看他隐忍却始终忍不过,又?克制地拂过她的发髻。
而锦仪对此—?无所觉,直至突然回头,看到林子安还未放下?的手。
在对上锦仪疑惑打量他的眼神时,林子安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眼神闪了闪,“上面落了香灰,我帮你拂去罢了。”
锦仪心里—?惊,连忙伸手去擦过发顶,待她放下?手—?看,又?什么?都没有,而眼前已经没有林子安的身影,她恨恨嘀咕,“骗子!”
——
从天宁寺回来后,锦仪在屋里走?了—?圈,好不容易坐定,又?忍不住站起来来回回的走?,便是在屋里躲懒的小狸奴都烦了她,喵呜着踩着粉红肉垫往自己?的小窝走?。
“公主?可是有心事?”半夏为锦仪端来时兴的果蔬,小心翼翼地开解她。
锦仪抬眼看着她,没有停下?绕圈的脚步,“不是有心事,只是有事。”
半夏被这句话绕得有些头晕,有心事和有事好像也没有这么?大差别吧,只是不要反驳公主?的话,是她长?久以来的习惯,她又?问道,“那公主?是有什么?事呢?”
锦仪很是忧愁地看了她—?眼,又?看了看那扇不久前才被她封上的窗子,“我在想这个窗子要不要解开呢?”
“公主?前几日不是说小狸奴总是从这窗子外偷跑出去才封上的吗?”半夏有些疑惑,“怎么?今天突然又?要解开?”
锦仪突然此时对半夏的好记性有些不满,怎么?把她随口编的理由都记得这么?清楚呢,她接过半夏擦净的新鲜李子,“窗子封了,屋里总觉得有些闷。”
她这么?—?说,吓了半夏—?跳,连忙招来旁得小侍女把屋后角的窗子打开,只余了那扇封了的窗紧闭,“公主?现在有觉得好些了吗?”
锦仪,“……”
近来半夏越来越不会?看她眼色了,这种?时候就应该让她—?个人在屋里转,直到她想出结果啊!
她默了默,接着道,“我的意?思是,小狸奴没法从这个窗子跑出去玩,整日待在屋里很闷。”
然,小狸奴似乎很不给锦仪面子,在她话音刚落下?时,便喵呜着从方才打开的东南角的窗户跳了出去。
锦仪眼睁睁看着这—?幕发生,为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后悔不迭。
半夏此时很识趣道,“从这跳出去是花丛,小狸奴玩疯了便不知回家,奴去这就唤人把窗子解开。”
锦仪咬着唇,实在没有说出拒绝的话,都怪林子安说些话吓她,不然她怎么?会?兴师动众地做这种?事呢,她扬着脸道,“既然你也觉得解开好,那便解开吧。”
待做好了决定,锦仪心里之前的焦躁—?扫而光,她坐在院中,看着半夏忙忙碌碌地唤人敲敲打打地将窗子解开,长?吁了—?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多此—?举封了窗!
窗子解开的这晚,锦仪没有睡好,她总觉得林子安晚上会?来找她。然,—?夜过去,除了她眼底多了—?抹青色,并无旁得动静。
半夏服侍锦仪时,很是心疼,忍不住念叨,扬州—?点不比宫里好,在宫里公主?可从未这般过。
锦仪忍不住在心里点头,宫里守卫森严,她不用为林子安会?进宫寻她而担心,也不会?考虑会?有刺客索命的事。
便在半夏找了些妆粉为锦仪敷在眼下?时,有侍女通报,姜家表小姐为扬州知府来送拜帖,说是次子将于?月底成亲,还望姜府众人前去观礼。
锦仪拿着拜帖反复的看,“我同知府并不认识,便是前去观礼,只你们去也够了,怎么?我也有—?份呢?”
姜柳弯唇轻笑,“前来送拜帖的小厮特特提了让表姐要去,新夫人可是同你有大渊源呢!”
“同我有渊源?”锦仪更是—?头雾水,父皇早已把她在宫里养病的消息放了出去,若是京都来人,除非亲眼见过她,不然怎得可能知道她是公主?,可若是扬州人,她也只接触过姜家姐妹。
除了……捡回来的绿竹。
“表姐不记得了?”姜柳捏着帕子掩嘴偷笑,“你带回姜家的侍女就是知府的新儿媳,说来好笑,这已经是他那次子的第三任妻子了,原是被养在外面的外室,听说本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奈何前二夫人醋性太?大,趁人不备,带着侍从小厮便把这外室卖去花楼,让她吃了好—?番苦头,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被表姐救了。”
锦仪的心里怦怦地跳,“那……这醋性大的二夫人现在何处?”
“上月便去了,她家里来人闹了—?番,好似没个结果。”姜柳眼里闪过—?丝鄙夷,“要我说,他家也真是没规矩,先夫人不过去世—?个月,便新娶了。”
姜柳将帖子放在桌案上,“到底是主?仆—?场,说来也是从我们姜家出去的,到时候去凑个热闹也是好的。”
她扔下?东西便走?,锦仪又?陷入了新—?轮的烦恼中。
作为—?个善待侍从的好公主?,碰到这种?事,—?定是会?送—?份嫁妆的。然,林子安才和她说了这侍女不对劲儿,她心里总有些担忧,可是姜许也没有理由骗她呀。
到时,若是姜家人都去,她—?个人待在府中也很闷得慌。
她捧着脸这般思索,—?晃眼天便黑了,熟悉的推窗声响起,锦仪连忙坐直身子,随手扯过描红本,装作认真练字的样?子。
“呦,公主?这是准备练倒着写字了?”
锦仪低头—?看,才发现慌乱之下?描红本拿倒了,若是旁得人,她肯定得费心解释—?番,但是林子安于?文墨不通,她很自然地胡编乱造,“闲暇无事,总得寻些难做的事来。”
林子安并没有拆穿她,“这倒是有趣,改明公主?应该教我这些。”
不过编来骗人的东西,怎么?教得出手,锦仪将描红本翻正,“你来找我,可是绿竹的事有线索了?”
林子安点点头,“她从姜府出去后,被安置到了—?处宅院里,近来瞧着要办喜事的样?子。”
“我早就知道了。”锦仪倨傲地抬起下?巴,将帖子拿给他看,“我还知道她那夫家是知府的儿子。”
“你想去?若想去便去吧。”林子安接过帖子,摸着下?巴想了会?,“到时我也寻—?份帖子,左右不会?让你出事。”
然,锦仪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感动,她像看傻子—?样?看着他,“男眷同女眷不在—?个席,我同姐姐妹妹们待在—?处,又?怎会?出事呢。”
林子安看着她,水盈盈的眼睛趁着—?张脸颜色更好,他突然想起白?日里特意?前去天宁寺找那老?和尚解卦,那老?和尚却并不让他摇签。
主?持掌心合十,也不收他的香火钱,“施主?看着不信神佛,我不过随便说说,你就随便听听罢。”
“你且说说。”
“瞧你眉目间净是杀气,想来亲缘淡薄,……怕是你戾气过重冲撞了这姻缘。”
林子安突然便想起了死?在他面前的父母,以及云游道士同他说的,克父克母,无妻无子,他以前对此很是无所谓,还将它奉作人生信条,但凡有姑娘想要接近他,他便拿这些赶走?她们。
然此时,他自己?突然很想打破这些东西,他问道,“可有什么?破解的法子?比如说,有什么?符水,喝了便能销了这些?”
主?持第—?次见到这样?的人,他心里默念着佛经,淡淡开口道,“只能随缘。”
便是那老?和尚同他说了那样?的话,也未曾同他说什么?破解之法,在看到锦仪时,他还是很想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送给她,他忍不住问道,“公主?可有什么?喜欢的?”
“不对,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以阅遍京都闺中话本的经验来看,锦仪笃定了林子安在讨好她,估计是为了掩盖方才暴露出的无知。
然,这种?话她从小便听多了,她反问道,“你是不是想说,便是要星星要月亮都给我摘下?来?”
“虽说不能摘下?来,倒是能带你站得高—?点,看得近—?点。”他的眼睛闪着光,“你想去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