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寻人帮忙,自然是要备上一份厚礼的,然锦仪初到扬州,并不了解姜府众人的喜好,她看着自己带来扬州的行李单子,琢磨着送什么给姜许比较好。
她从前往后翻着,目光停在了湖州端砚上,“四表哥看着是个读书人,这个最好了。”
“什么好?”
未曾合拢的窗户缝隙逐渐张大,先是露出了林子安的眼睛,再是他整张脸都露了出来,他熟门熟路的翻窗进屋,带着晚归的雾气在锦仪桌案前自顾盘腿坐下。
在听到窗户的动静时,锦仪便已经猜到会是他了,她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做出来,只是歪头看他,“你怎么又来了?”
林子安的手攀住了桌沿,身子往前倾了几分,“不来怎么听得到公主夸一个伪君子好呢!”
锦仪这时候才察觉出读书的好处来。
若是读了书,又怎会抓着人的外表来挑刺呢?虽然四表哥长得不如林子安好,个子也没有林子安高,但是人家为人温和又有耐心,对家中每个妹妹都有求必应,简直是兄长典范。
只有林子安这种不读书的人,才因为一面之缘诋毁他!
她突然真诚的劝慰道,“母后同我说姜府也有大儒授课,你不妨去听听,也省得国子监大考过不去,坏了我的信誉。”
林子安面露古怪,抓紧了桌角,“你觉得他学问好?”
锦仪看着他的动作一阵紧张,上回那窗棱毁了,被半夏问起,她搪塞道小狸奴认生,啃坏了窗棱,这回小狸奴不在,她找谁背锅。
她拿着行李单子敲上了林子安的手,敷衍道,“快松手,我又没考较过他的功课,我怎么知道呢?”
林子安心里一松,连一直紧绷的表情都松了下来,他收回手搭在膝上,“那你方才在说什么?”
话说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锦仪犹犹豫豫的不想同他讲,毕竟下午才说过宁愿找四表哥也不找他,轻易变了卦,可太失公主之仪了!
她糊弄道,“托四表哥帮个忙,给他挑一份礼物啊。”
“什么忙我不能帮,非得寻他来?”
林子安有几分心烦意乱,他为了江南税银的事儿,日日接触富豪之子,想从他们嘴里套套话,可这群人嘴严的很,只想忽悠他掏银子,说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没成想税银的事方才查到一点头绪,这才几日,公主都已经决定送端砚给那个姜许了!
他眼珠子轱辘轱辘转,突然想起今日听到的传闻,问道,“当街救了个小丫头的姜家小姐莫不是你?”
锦仪猛地抬头,眼睛瞪圆看着他。
“堂堂公主殿下,怎么能因为一个小丫头的事求人帮忙?”林子安脸上摆出惯常的笑意,“我不要你的砚台,你同我说说怎么回事,定能给你办的妥当!”
他这副样子,明摆着不弄清楚便不走了。
锦仪沉默了会,将救回的小丫头说得话,大致同他描述了一下。
林子安听完心情大好,递给锦仪一张烫金的帖子,“过两日有端午的龙舟会,公主若是无事,自可去看看。”
他似乎许久没睡过好觉,眼底有些泛青,说完竟然当着锦仪的面打了个哈欠。
“你!”
锦仪敢保证,这辈子在她面前失仪最多的人一定是林子安了!
这个人怎么这般不讲究!
然,还没等她想到合适的嘲讽林子安的话,这人便如来无影般去也没有踪迹,她暗戳戳地想,四表哥还有一点比林子安好,他是个讲究人,总不会在她面前做这种事!
——
纵使林子安向她保证了会将绿竹的事办妥,但是锦仪仍旧从库房里找出了端砚,又让半夏装了些京都日常食用的糕点去寻姜许帮忙。
姜许是姜家人,天然的人脉广;姜许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对扬州极其了解;姜许总是对妹妹们包容忍让,姜府姐妹们有事都会去寻他……
便是锦仪都挑不出他的错来,当她带着侍女在书房寻到姜许时,他正在画一副仕女图,见她来了,连忙净手迎她。
“表妹怎得突然来此,可是有事?”
锦仪让半夏递上端砚同糕点,“确实有事麻烦四表哥,我昨日带回来一个侍女,她身世甚是可怜……,因此想托表哥为她寻回生父。”
姜许本是面带笑意地听着锦仪说话,待她说道在美人蕉门前捡到的侍女时,上扬的嘴角微微放平,目光有些闪烁,“不过是一个孤女,劳烦表妹上心了。”
“总归是个可怜人,能帮便帮罢。”锦仪没有察觉到姜许的异常,让躲在半夏身后的绿竹站出来,“这便是绿竹。”
姜许皱眉看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绿竹,向锦仪允诺道,“不出三日,此事便能了。”
接着,他从桌案上递给了锦仪一张她无比熟悉的帖子,“明日有一场龙舟会,不知表妹可愿同我一道前往?”
锦仪,“……”
她只有一个人,却同时收到了两张帖子,可真让人有些苦恼呢。
然,这样的选择并没有困扰锦仪许久,她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姜许的帖子,并同他约定好了去看龙舟会的时辰。
她可不管先来后到,谁叫林子安不是个讲究人呢!
龙舟会定在五月初五当日,是一场官民同乐的赛龙舟盛事。
锦仪起了个大早,按照扬州当地的习俗佩戴了蝙蝠香囊,又栓了五色丝线,挑了件喜庆的襦裙。她来扬州这几日总是素着脸,如今便知是略微打扮,轻点朱唇,便好似又变回了那个风华无度的公主一般。
此时若是再换一副妆面,时间俨然不够,锦仪略微想了想,还是这般出了门,收获了一众姐妹们艳羡的目光以及姜许数息的愣神。
“早知表姐生得美,到不知美成如此,好似天仙下凡间。”姜柳掩唇笑道,“瞧我们四哥便连眼睛都舍不得挪开了。”
被妹妹打趣,姜许并没有躲闪,只是大大方方地赞叹道,“表妹的确是少见的美人。”
他只是失神片刻,便很快缓过来招呼姜府的姐妹们上马车,前往早已修好专门为赛龙舟准备的观赏台上。
早有数十条龙舟摆在渡口,已有参与赛龙舟的少年郎们换上了不同颜色的服饰,只待开始便上了各自的船。
锦仪下了马车,便带着自己的侍女独自转悠起来,却在左侧看到押宝的庄家趴在台前打着哈欠。她走上前看了看,没想到看到了京都林安的名字。
这莫不是林子安的化名?
大抵是鬼迷心窍,她取出了五十两银子让半夏押这个京都林安赢。
“表妹难道不盼着我赢吗?”姜许的声音从锦仪身侧传来,她回头看着姜许,这人常年带笑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有些委屈的神色。
“四表哥也去赛龙舟?”
姜许闻言笑了笑,“表妹应了来看,我只好献丑了。”
锦仪顺着往后看,果然在倒数第二个看到了扬州姜许的名字。
“四表哥说的哪里话,我自然是盼着你赢的。”她又让半夏押了五十两姜许赢。
姜许原本落寞的神色一扫而尽,领着锦仪介绍着观赏台以及赛龙舟的规则,偶尔也说些往年龙舟会的趣事。
而林子安从芳园扑了个空连忙赶来观赏台时,看到的便是他们的身影,一时间火冒上头,他冲到庄家面前问道,“方才他们押得谁赢?”
庄家懒洋洋地翻了翻账本,“扬州姜许,白银五十两。”
她竟然押了这个伪君子!
林子安气得牙根痒痒,冲动之下,他拿出荷包递给庄家,“全部押我,京都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