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仪翘首以盼,看着韩司业以示公平,慢悠悠地从最左列一个一个比对到林子安这一列,她看到姜苕给她使眼色,很沉稳地点了点头,颇有阿姐风范得让他别慌。
终于,韩司业站在了姜苕面前。
姜苕捂着书册的手颤啊颤,终究被韩司业拿了起来,不过略微翻了两页,韩司业便下了结论,这两张纸团全部出自姜苕之手。
“韩司业!”锦仪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她喊住似乎不准备往下查的夫子,“方才有人说看到这是林子安扔的纸团,您不往下问问?”
“是我疏忽了。”韩司业微微欠身,他看着林子安空空如也的桌面,略微蹙了蹙眉,伸出右手,作出请的动作。
林子安饶有兴趣得摸了摸下巴,他看那小公主明明端坐在桌案前,却恨不得伸长了脖子好看清他笔下写了什么,一脸期待看他笑话的模样,嗤笑一声,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往嘴里哈了口气,抓着笔便要鬼画符。
旁边的学子见他这架势,没忍住一个接一个的闷笑,这里坐着的这些世家子弟,便是家中刚开蒙的弟妹也不会这般握笔写字。
林子安丝毫不受这些声音的干扰,直到他的笔落在纸面上空空如也,他才好似想起这不是在北境,不是哈哈笔尖沾着血就能写遗书的地方,眼前不是横尸遍野的沙场,而是酒醉金迷的京都。
他转过身子沾了后桌的墨汁,在纸上画了个林字。
说画实在不冤枉他,横也不平竖也不直,歪歪扭扭得倒在纸上,像是出自三岁稚童之手。
“怪道圣上让你来国子监回炉重造。”韩司业眼中点着些微的笑意,摇摇头,用手里握着的书卷敲了敲姜苕的肩,面对林子安道,“这纸团并非出自你手,但有人证实却是你扔的,你便和姜苕带着书站在一旁听课,明日将书抄一遍给我。”
他说完,又转头问锦仪,“不知这个处罚,公主可满意?”
锦仪对着姜苕苦哈哈的脸,瞬时明白过来,她把姜苕给坑了!事情根本不像她之前想的那样,林子安传纸团给她无意中砸到了前桌的贵女,但被其他人看见。分明是林子安不知从哪里捡到了她和姜苕的纸团,又扔给她,被其他贵女指证。
只不过碍于公主的情面,那贵女方才并未提及姜苕罢了。
“韩司业处事甚是公道……”
“我不同意!”
锦仪同林子安同时开口,他们的目光因诧异而短暂的汇聚,旋即锦仪别开脸,开始防备林子安接下来可能说的话。
他不同意韩司业的安排,八成是要把她拉下水,他这种睚眦必报的人,宁愿自己跟着受罚也害得她被关净室几个时辰,碰到这个机会肯定不会放过的!
锦仪的眼睛提溜提溜转,还好她是用左手写得字,便是司业比对也找不出她,她是公主!那林子安被人证实都不慌,她更不能慌了。
她端着公主架子,警惕得盯着林子安,却见他也朝她看来,他模仿方才锦仪的动作,在桌上轻轻叩了两下,在看到锦仪吊起眉梢,眼睛迅速瞪圆后,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韩司业。”林子安换了个坐姿,仍旧不端正,他漫不经心地同司业道,“我连字儿都认不全,您便罚我把书抄了,是不是不太合适?”
“……”
众人都以为这位桀骜不驯的林小将军要提出什么离谱的要求,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万万没想到,他只是觉得抄书不合适。
稀稀拉拉的笑声从学堂的各个角落响起,韩司业瞅了瞅林子安的字儿,右眼皮跳了跳,“既然如此,姜苕抄书,你便把字帖临一遍吧。”
经史课上的闹剧到此总算终结,姜苕同林子安被安置到学堂后方,韩司业贴心的替他们捎上了纸笔,生怕他们求学不得,又接着从方才没讲完的地方接着讲。
没了人陪锦仪玩闹,她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听课。可听了不到半刻钟便觉得眼皮重如千斤,耳旁韩司业的声音逐渐变得空灵起来,好似字字句句都在催人入梦,锦仪的上下眼皮打着架,迷迷糊糊得总算熬到了下学,同姜苕去了西街新开的糕点铺。
姜皇后对于宫里的糕点管的很严,传言有说是太医同皇后娘娘进言少食甜糕,也有传言说是太子年少时因为糕点闹出不少笑话,姜皇后才对此严加管控。
锦仪坐在糕点铺里,空气中满是甜香,她听着小二报糕点名字,便觉得意动,看着对面垮着一张脸的姜苕,点了一溜串他的心头好。
几块如意糕下肚,姜苕那耷拉着的眉眼总算又有了几分生气,他气呼呼的一拍桌子,“这林子安真不是个东西!”
“就是!”锦仪一边喜滋滋得尝着糕点,一边附和他。
“要不是他横插一脚,我就不会被司业拎出来!”姜苕想到便气得握紧了拳。
“……”
“林子安这个王八蛋!他明明可以偷偷把纸团给我,还瞪我,害得我没有拿回去!”
“……”
锦仪听着姜苕说着对林子安的种种不满,默不作声地啃着如意糕。不错,才刚出炉松松软软,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甜香。
“阿姐!”姜苕一脸愤恨的看着锦仪,“你莫不是怕了那林子安?怎么都不说话!”
锦仪连忙放下手中的糕点,和姜苕站在了同一阵营,“小九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怕他?”
面对姜苕质疑的眼神,锦仪拂了拂衣袖,挺直腰板,双手合盖放在腿上,“他有什么可怕的呢?不都是和我们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嘛?也没见他变成三头六臂生吃小儿呀!
“……虽说碰见了他总没好事儿,但我行的端坐的正,走到何处我也是不惧他的!”
锦仪一番慷慨激昂,话落却没听到姜苕的捧场,只见他脸色古怪的看着她,她突然能够理解他方才独角戏的寂寞了。
她看姜苕这古怪的样子,以为他噎着了,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热茶,却不料身后有人道,
“公主行的端坐得正,可惜啊,纸团扔得有些歪。”
锦仪倒茶的手顿住,寻着声转身回头看。
隔开雅间的珠帘被撩起,林子安倚在门边,一般大小的珍珠串成的珠列被他掀起,串串交错着垂在他身侧,他抱着双臂嘴角上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歪着头看那提着茶壶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