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摆渡口还有不近的一段路,一行人简单的休息的一次,终于来到了一个规整、庞大、周围建有高高水泥墙的露天场地之中。
“呀?是未名教的老师们呀?快请进快请进。”通报了身份之后,那门口的监管人员立刻面露喜色,爽快地为他们开了门,一行人被请入干净、堂皇的客厅之中。
“请用茶,我们经理马上就到。”监管人员忙不迭地给他们沏上茉莉花茶,在众人手边的小茶桌上摆好,便出去了。半晌,有个穿着白衬衣、黑色笔挺套装的人大踏步而来,一见闻人还,马上“哈哈”两声,伸出大手来与他握了握手。
这种装束很利落,但并不常见,云飞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闻人老师,许久不见,身子可好啊?”
“许久未见,刘经理这客套话说的是越来越流利了!”闻人还看上去与他关系很好的样子,打趣道。
那人哈哈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
这人名叫刘景文,未名教商峰出身,与闻人还同年入教。他来自西部的一个小型修行世家,却不喜修行,专爱经商。也正是他,看上了炼器峰设计的这款“摆渡车”,花了大价钱“一举擒获”,并且运用于凡人、修者的日常代步之中。
“最近生意可好啊,景文?”甘风踏两只锐利的灰色眼睛审视着他,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拷问”。
“还好,还好啦,甘老师。”毕竟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刘景文显示出了极为油滑的一面。“最近有很多修者往东郊走,说是去‘寻机缘、觅至宝’,搞得我都有些心动、跃跃欲试啦!”
闻人还笑了,刘景文的情商高的吓人,简单的一接触,就知道了他们此行的意图。
“那你必然是赚翻了吧。”
刘景文忽然收起了笑容。“闻人啊,东郊那个地方,还是劝你们别去了呢。且不说突然爆发的人间疾,去那里的修者,有五成是在我这里租的摆渡车,但是至今为止,只有一成的车收回来了,剩下的,还不知所踪呢。”
“是妖……”闻人还刚低声开口,就被刘景文严肃的打断了。
“我也是未名教的弟子,自然知道那里葬的是什么人,但是你不觉得奇怪吗?未名教知道此事的人不在少数,说是不会泄露出去,但总会有些‘叛徒’。东郊那片地方也一只因为那座墓而战火纷飞,只不过这次是来了更多的人、闹得更大了些罢了。我就奇怪妖地的妖皇为什么会傻到那种程度,将自己的葬身之地以这种方式告诉全天下的人?”
刘景文这话说的很隐晦,但是云飞还是明白了,他是怀疑真正的妖皇之墓——并不在东郊!
“假的吗……”闻人还皱
眉思忖,这个问题他之前也想过,但是三人能成虎,有这么多人心照不宣的认定妖皇之墓就在东郊,他也就没再多心。
“不止是假的,还有可能……是杀阵呢。”刘景文“啧啧”两声,往椅背上一靠。“这次据说九天十地的不少强者也去了,但是只见人来,不见人归,那个墓穴就像是个粘鼠板一样,吸引着各地企图分一杯羹的修者……”
云飞皱了皱眉,他对于刘景文这个比喻很生不满。
“我们不打算去那墓地。”甘风踏冷冷的接过话来。“药医峰不会去管那种闲事,我们只关注人间疾而已。”
“可你们带了个最爱管闲事的人啊!”刘景文往闻人还的方向偏了偏头,后者朝他翻了个白眼。
“好啦,好啦,我可是个商人,自然不会干涉你们的‘冒险活动’啦,或者说这种狂热分子越多,我的生意才越好做呢!”刘景文站起身来,甩了甩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过闻人呐,劝你可别在为了什么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受伤啦,不然你那个小弟子——可是要心疼的哦!”
刘景文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办好了一切登记与手续的工作,给他们找了一辆性能一流的“摆渡车”。
这车呈流线型,像一只光滑的海豚一样,在阳光下反着锃亮的光。不过可别小看了这亮如光头的金属,这可是炼器峰专门锻造的、含有欺天物质的特殊物,可以隔绝内部乘客的气息,甚至还能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形成乱人眼眸的“保护色”。
“几位大人,这边,这边请。”一个凡人将他们带到摆渡车边。由于刘景文不喜修行,因此他相对于其他修者而言,对于凡人更加友好。
他诚惶诚恐的教几人怎样操作摆渡车,不过实际上闻人还一上手便知道应该怎样驾驶,炼器峰的东西对他来说还是不陌生的,但他依旧让几个学生耐心的听完了。
小车由齿轮与蒸汽催动,刚开起来的时候晃晃悠悠的,到了平整的路上便轮下生风。此处的摆渡口是个马蹄形状,需要沿着一条平滑的弯路行驶一会儿才能看到那窄窄的出口。自从车开起来了之后,甘泉便很开心,她不顾母亲的劝阻,硬是要将头探到半开的车窗外去。
“阿妈,阿妈你看,那里好多人啊,围着个姑娘。”她伸头往外看去,又像只灵活的猫一样缩头进来,叽叽喳喳的说。
“把窗户关上,丫头,别吵。”甘风踏闭目养神,微微皱着眉头,即便是对于唯一的女儿她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慈母的关怀。
不过甘泉可不怕她,她转过头,笑嘻嘻的对云飞道:“学长,那边那些人都围着那姑娘,你看她好看不?”
云飞有些好奇的
往外看去,果然,十几个路过的男人将自己的摆渡车停在路边,堵住了出口的大半。他们纷纷从车上走下,仿佛是看到路边站立的人儿意欲调戏一番般,不过到了跟前,却都恭恭敬敬的抖落出些银钱来,买碗酒喝。
“走,我们也讨碗酒去。”闻人还停下车,拍了拍他的背,云飞回过头来。
“讨酒?”
“对,讨酒。”闻人还眯起眼睛,笑的很温柔。“这姑娘在这儿当垆卖酒已经有十几年了,大家也都很喜欢她,渐渐的就形成了各规矩,凡是离开渡口的车都要在这儿停下来,‘讨酒’一碗”,以求一路平安;回来的时候‘讨酒’一碗,以谢平安归还。”
云飞听罢,敛眉笑了笑。
他们跟着前面排成排的摆渡车,缓缓靠近了那姑娘的酒旗。酒旗有些旧了,随风飘动的金黄穗儿已经暗淡,召示着主人经历过的岁月。
靠近了,他们停下车,从其中走出来。甘风踏对于此类事情毫无兴趣,因此便一个人留在车上了。
云飞兴致勃勃的踮脚往里面看,他隐隐能闻道淡淡的酒气,不香,应该算不上是好酒,但是却能像磁石一样紧紧吸引住来去的行人。
忽然他听见耳边有人在轻声哼唱什么,隐隐约约的,像是风吹草叶的“刷刷”声,但莫名的,他却感觉很动听。
他转过头,去看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个哼歌的白皮肤公子看到了他,两人四目相交,云飞眼睛一眯,笑着轻轻点头。
那人回礼,虽然不曾相识,但却表现出了十足的尊敬。似乎是专门唱给对方听的,他微微提高音量,嘴唇轻启,云飞听清楚了他的唱词:
“谁打马渡前过,回身唤取酒喝一口,低声问是谁家姑娘,如花似玉为谁留……十八年守候,她站在小渡口。十八年温柔,他睡在明月楼……”
这歌儿的曲调婉转且凄凉,让云飞忽然想起了温飞卿曾经唱过的那首蓝田民谣《西洲曲》。那歌是玉寄奴等候魏书生时写成的,那么这首偶然听来的曲子,难道同样是这姑娘在等待中写就的吗?
人们规规矩矩的排队,大部分是二三十岁、血气方刚的男子,却没有一个插队、拌嘴的现象。闻人还排在云飞前面,他仿佛与那姑娘略有熟识般,笑着搭了几句话。她抬起始终低垂的长睫毛,脸颊上的一片阴影倏忽一闪,如同候鸟被风声惊起。她羞怯怯的笑了,虽不是倾国倾城之貌,但却足以让周围的一圈男人低声“哦呼”一声,一阵失神。
“低声问是谁家姑娘,如花似玉为谁留……”这句话一直在云飞的脑海中盘旋着,他虽然想来不喜过问这种八卦之事,但此时也好奇,众人皆尊敬的、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究竟是“为谁留
”呢?
他双手举起碗,学着闻人还及其他人的样子捧在胸前,轻声道一句:“小生讨酒一碗。”
“愿君一路平安。”女子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夏日里柔嫩的花瓣,在融融的月光下缓缓绽开。她双手托起纤长的青瓷酒瓶,贴近云飞的碗口,微微倾斜,有清澈的酒水汇成细细的小溪,源源不断的汩汩流出。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云飞注视着她白皙的近乎透明的手腕,心中默默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