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半斤三两”,好像这是在证明云飞的正确一样;而且同样,不清楚为什么要精确到“三钱”,仿佛是在无力的抗争云飞的失误一般。
刚刚还在议论纷纷的众人皆是屏住呼吸,几十双眼睛不约而同的黏在了云飞身上,但那人只是简单的摊摊手,单手伸向刘六六,摆出个“拿来”的姿势。
刘六六的手抖了一下,他和安保大汉对视一眼,但却挡不住那么多视线的拷问,相当不情愿的三步化成五步,磨磨蹭蹭的将一大块天水碧递到云飞手上。
云飞接到手上,心不在焉的掂了掂。“这儿兑玉吗?”
切玉人刘六六现在看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不过其中添加的是提防与警惕。
“兑,你后面,直走左转。”他细如柳条一样的干枯手指指了指云飞身后。
“天水碧现在市价多少?”云飞看上去并不急着换钱,继续心不在焉的掂着玉,询问着。
“五十六两纹银一两,八两的话一共四百四十八两银,就是四百五十两。”刘六六不仅切玉功夫到家,心算更是一流,云飞还默默算着,他连个犹豫都没有。
“掉价了是吗?”
“正值高价时期。”刘六六纠正。
“高价……”云飞嘟囔着,漫不经心的玩着手中半斤三两的天水碧,他是会看玉,但不太会估价,市面上的天水碧售价很高,到了玉牌坊里竟然开的是半价。
四百五十两……他刚才已经夸下海口给刘六六千两的三成——至少三百两的切玉钱,这样一核算下来,自己玩了一溜十三招,只赢了一百两白银。
人若言而无信,便不知其可也,所以云飞不打算在这里赖账。从兑玉的地方换到百两白银,他只好回到大厅中央的那四个石堆中,继续“淘宝”。他这次必须在这几堆石头中淘出比天水碧单价高几倍的玉来,不然收支始终相抵,那天杀的一万两白银就是十年也赚不回来。
但是这又谈何容易?玉牌坊的老板手下必然有着顶级玉师,他们会在原石入牌坊之前仔细甄别,将价格类似的放在一起要价,并把真正价值连城的玉石留下作为镇店之宝,在这些人手中捡漏,那概率简直就是海底捞针啊!
摸了一个时辰的石料,云飞也只找出了两块羊脂玉,都不足手掌大小。手中的白银勉强增加到千两,这时云飞意识到,他必须要转移阵地了。
他和蓝缕揣着轻飘飘的一千两爬上了三楼,在那里,云飞用五百两买了一块人头大小的原石,意料之中的切出一大块完整、晶莹的血玉。二楼的玉料比一楼不知道优质了多少倍,转手便卖出三千两的高价。继而他又一头钻进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原石之中。
蓝缕一
开始还懒洋洋的坐在一边看着,后来见云飞来回跑了几次,便把一大包沉甸甸的东西往他身上一丢,理所应当的拍了拍手
“一万两。”
“真的假的?”蓝缕急忙打开袋子,里面都是大锭的银,散乱的堆在一起,的确有万两之重。
转头看见云飞又要钻到石堆里面去,蓝缕赶紧拉住他“走吧,一万两都到手了,还去干什么。”
但是在拉住那只手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异样。云飞的脉搏跳的很快,在他的手中“砰砰砰”的响,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了“上瘾”一词的含义。蓝缕甚至有点后悔撺掇云飞来赢回一万两了,因为他看到了云飞转过头时,眼中无尽的欲望与疯狂。
“回去,回去是肯定要回去的。”云飞虽然看着他,但却说得心不在焉,他的心啊,全都扑到了那些石皮朴素,切开后却有着闪烁内核的宝玉上面了。
蓝缕拉不住他,他不曾玩玉,自然不能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嗜玉如痴”;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即便把家产、妻儿都赔得一干二净,还欢喜于切开玉的那种胜利;更不清楚为什么无论是红尘中、修行界,都把赌石赌玉看成是风雅之事,‘玉师’职业的热度从来居高不下,高于修行、涉政与从商。
dǔ • bó,无论是赌石,赌酒,骰子,皆是大起大落。你可以在一注之间富可敌国,也可以在一瞬间倾家荡产,云飞始终认为,自己是前一种人。他的记忆从未出过错,因此他从未输过,也正因如此,他能够将玉牌坊当成金银殿堂,将赌石看成一种理所应当的行为,也正因如此,他比其他人对玉更加执着,也有更大的“瘾”。
云飞随玉而走,转到一个昏暗处,那里的光线不太好,因此亮着一盏青铜油灯,豆大的火光照亮了灯下小小的一张木桌,上面摆着几块灰扑扑的原石。
灯下看美玉。这样昏黄的火光下最适合看玉,这一点是云飞擅长的。玉都是要在强光下看的,光线一照,透不透,颜色正不正,是不是冰种,眼睛毒的一眼就能打到十环,但是有一些玉却不同。
有一种叫做“混沌火”的玉,产自以玉闻名的蓝田县,人称“蓝田日暖玉生烟”。这种玉最好的成色是红色,如同有火在其中流动一般。但是若在阳光下,那玉的颜色却如同凡石,只有在这种昏黄模糊的灯下,放在眼前,从石里观灯,才能看到其中鲜红火焰在流动、燃烧。
“这块原石什么价?”他看到桌边坐着个闭目养神的老头,应该是管理这片的人,便问道。
老头也不睁眼,只敷衍的抬起手,比了个“五”的手势。
云飞点点头,就算是拳头大小的“混沌火”原石,卖50万两也不算高,假
如里面有条黄色的线,即所谓的“混沌种”,那50万两可是真的捡大便宜了。
正想着这些,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缓缓的回头。借着昏暗的光,云飞隐约看到背后走来的是个一身黑衣的年轻公子,二十出头,身材很挺拔,看不清容貌。服饰虽然不算华贵,但是腰间却有一枚青翠的玉扣,灯光在上面流转如同月光在水波中泛起的涟漪,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走到云飞身边,也拿起桌子上的一块原石来,仔细的把玩着。感觉到那人的目光没有注视他,云飞也没抬头,继续掂量着手中的“混沌火”。
“哎呦!公子好眼力!这是上好的翡翠原石,拳头这么大,都开窗了,翠绿翠绿的颜色,可遇不可求啊!”与那公子同来的似乎是个玉牌坊的工作人员,长了张黄牛一般的脸,声音谄媚、直摇尾巴,笑嘻嘻的搓着手,介绍着。
“哦,那切吧。”那年轻公子也不再仔细看看,淡淡的说道。熟悉的声音在云飞的耳边转悠一圈,“嗖”的一下钻了进去,后者没由来直接打了个寒颤。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
他抬起头。两人距离很近,云飞能很清楚的看到那人的脸。没错的,就是他,即便是相隔百年再见,他也不会认错的……
“喂,”云飞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你能不能,把那块石头,借我颠一下?”
那位公子愣了一下,但是看玉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很显然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哦。”他疑惑的凝视云飞良久,然后缓慢的,将原石递了过去。
“你是……?”他不觉得自己认得这个人。
云飞笑了一下,接过原石,沉甸甸的,好像真的有一块巨大的翡翠在其中蛰伏休息。他伸手将玉递到灯下,眯着眼睛看开窗的地方。半晌,云飞再次颠颠重量,把玉交还给那位公子。
“翡翠的成色倒是不错,但是却没有那么大,最多食指蜷起来大小。”云飞说着,蜷起一只手指头示意道。“如果你是想靠它赚钱,不建议;但如果是为了收藏,佩戴,或者送人,那便另当别论。”
“真的?”那年轻公子有点儿不信。
“当然,我敢保证。”云飞抿起嘴唇笑起来。
跟在公子身边的工作人员整张脸都耷拉了下来了,从喉咙中发出“吼吼”的声音。他狠狠的瞪了云飞一眼。
“你既然犹豫了,就是想做玉的买卖,赚石头的钱吧?”云飞将手中的“混沌火”推给他。“拿这块,去市面上兑换。价格我不太清楚,但肯定不少于百万。”
听着他的话,那公子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变向的推销呢?”
云飞摊了摊手,心想这小子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碰上真正的
推销不闻不问,却怀疑他这个心地正直的好人来。“那你就那着它,问问那个和你一起来的人——不是这个,”他指着那位工作人员。“姓吴的那个。”
听到这话,那位公子开始正视起他来。“在下李重湖,国都中人,公子贵姓?”
云飞轻笑一声,将右手伸过去。
李重湖闪身一躲,摇了摇头。“再下不曾修行。”
“哦,忘了。”云飞缩了缩手,“我姓云,单名一个飞字,青川人。”
“嗯,”李重湖思考着,鼓起一个腮帮子,认真的点点头。“所以说,你认得我,我却不记得你?”
云飞笑了。
二十年前,在清嘉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左相洛家,吏部李家户部吴家之间的关系就如铁三角一样稳固,而且李家的长子,吴家的次子,洛家的长女同样出生在夏天,所以三家长辈就商定,三家友谊永固,并用前人词中的一句“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将三个孩子起名为
李重湖,吴叠巘,洛清嘉!
“你不记得我正常,我记得你们,是因为两位的名字,实在是好记。”
“如何‘好记’?”
“古人诗词有云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重湖’与‘叠巘’并列词中,难道不好记吗?”
“哈哈哈,”李重湖朗盛而笑。“云公子可真是神人,但你可知,这‘重湖叠巘’之后的‘清嘉’指的是什么人?”
云飞抿起了嘴唇,嘴角不住的上扬。“国都洛家三小姐,洛清嘉。”
李重湖眯起眼睛,微微凑过头来,笑着问他“那你可知这‘洛清嘉’,现在何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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