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跟靳卓岐认识?”
出了网吧的门,窗外霓虹灯模糊,风吹过来人清醒了不少,脑袋里有些许的刺痛,聂召问完,也没看兆锐,揣兜往远处看,好似这句只是随意的聊天。
兆锐偏头,目光落在长发女孩上,她的刘海被风吹到旁边,露出漂亮的额头,一张脸尽收眼底,她低着头,从他外套里抽出一个烟盒,从中抽了根烟咬着,大概是在找火,摸了半天没找到打火机,又朝他撂了一眼。
“别他妈抽了,你又不会抽烟非要学这个干什么。”兆锐皱紧眉,“陈年旧怨,烂账翻不完,说不明白,反正从高一就不对付,算是死对头了。”
聂召笑着看他把那根咬过没点燃的烟抽走,在手里捏爆,烟丝碎在掌心。
“为了加入你们呗。”
“那我跟你们混在一起,还被他看到了,打架了是不是也得帮你们搞他?”
兆锐挑挑眉:“你会打架?”
“不会。”
“那不得了。”站在路旁边,兆锐低头打车。
她细胳膊细腿的谁找她打架,况且他也不是爱打架的人。
聂召没应声,过了好几秒,脑海里又呈现出靳卓岐那张脸,他个头高,看上去散漫又不爱说话,喜欢站在人群的边缘,弱化自己的存在感,但那张脸跟身上那股阴戾的劲儿,让人难以忽视。
她缓慢评价,语调里带着很轻的嘲讽:“他长得一副人渣样儿。”
声音太低,飘在风里,此时刚好有摩托车“嗡嗡”的声响,大半夜不知道谁在试探交警的底线玩飙车,声响彻底盖过她的声音,兆锐也没注意到她有张口说话。
上了车。
聂召下载了很久没打开过的ins,这里网不太好,挂完梯子手机能卡成白屏,想要退回都不成,等了大概好几分钟才显示出来界面,不知道是不是她刚点到了,呈现出来了私信界面里,只看前十个字都是在骂她诅咒她的。
说希望她也身败名裂上不成学,说她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是会下地狱的,骂她婊子怎么做别人都不会喜欢她,让她别痴心妄想了,倒贴人都不会看上她,迟早会遭报应,还有挺多污言秽语。
大概过了两三个月,聂召看到这些消息已经麻木了,这些话千篇一律,怎么恶毒怎么来,好似要把这辈子所有的阴暗面都呈现在她面前,生怕她没有受到感染跟波动。
让她由红极一时的杂志名模成为人人喊打喊骂的众矢之的,那些曾经夸她漂亮说她个性傲慢独树一帜的人全部策反一致对她,只因为一条被匿名曝光的新闻。
一个已经早就被压着的黑历史忽然被在网上疯转,高高在上一贯活得纸醉金迷的人,一夜之间,变得跟狗一样苟延残喘四处躲藏,还刚好是在她那个垃圾后爹公司破产的时间点,她没办法在台海待下去。
聂召不知道是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跟文艳猜测的那样她得罪了什么人,对方伺机报复,看不惯她的人太多,想要挖出这些也不难。
就是有些难为对方找了那么多水军出来,夸大其词,言过其实,一副不置她于死地不会善罢甘休的模样了。
手机里是来酒吧之前朋友葛元凯给她发来的一条微信消息,只有寥寥几行,解答了以上所有疑问。
【查出来了,你现在已经去A市了?对方的ip地址显示在西关西街17号的一栋别墅里,是一台今年新出的笔记本爆出来的消息。】
【我顺势黑了他的电脑,他玩电脑也挺厉害,但不是很专业,我花了一周才翻到了一张他垃圾桶没清干净的旧照片,应该是入学需要上传的学生证。】
聂召点开照片看,一张蓝底的照片呈现在眼前。
少年一头短茬的黑发,仰着头,脖颈处挂着一个灰色的挂绳项链,一件黑色短袖内搭,外面随意套着校服。
而那张脸,聂召嗤笑了声。
——靳卓岐。
她认识他么?
神经病,爆一个女孩黑料。
女孩的第六感果然很准确。
第一眼讨厌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对方也不仅仅是想要她在网上名声尽毁,而且想让她混不下去,想把她从高台上拉下来,拉入地狱,活不成死不成。
他没留情,下了狠手,似乎也已经达到了效果。
聂召不知道自己在台海过得好好的挡了他什么道,隔了这么远也要搞死她。
路上有人给兆锐发消息,问聂召是不是跟他一起回去的。
兆锐回了条是。
【有她微信吗?推给我呗。】
兆锐嗤笑了声:【你想泡她啊?你追不到。】
坐旁边的聂召问司机能不能开窗,外面下着雨,大概会有雨丝飘进来,聂召嗓音沙哑难耐,眼梢泛红,还残留着些许耐心试图跟司机商量:“我难受,一会儿吐你车上不好处理。”
司机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开吧开吧。”
聂召开了车窗,一股冷飕飕的风吹进来,意识瞬间清醒不少。
“谢谢。”她说。
旁边兆锐被这风吹得一激灵,缩了缩脖子拉着旁边的外套套上了。
“有人加你微信给不给?”
聂召问谁。
兆锐说:“酒吧那个老板,一胳膊花臂那个,叫骆禹寻。”
他又补充了一句说:“刚二十吧,高中没上完就辍学不上了,人还行,他哥好像是附近的警察。”
骆禹寻跟他们这些人还不一样,他虽然辍学早,但很有经商头脑,人算是家里唯一叛逆的一个,家里除了他之外根正苗红,平常看不上他们这些人。
他会注意到聂召,兆锐还感觉有些奇怪,随后扫了她一眼,这种诧异感又被尽数收回。
她这张脸太有迷惑性了,任谁都抗不了一点。
聂召笑了声,她一脸微醺的模样,脸颊泛红,眼底氤氲,笑起来有点要命。
她眨了下眼睛,向来孤傲性格附带上些许灵活,女孩声音懒散带着鼻音:“我是好学生,不早恋。”
兆锐对她是好学生的评价不置可否,该说不说,聂召身上有一种清冷独傲的孤僻气息,跟坐在前台经常死读书的好学生还真有点像,没人说去酒吧喝酒的人就不能学习好。
“加吧。”
兆锐正想回绝,又听到聂召撂下这句。
“你刚不是不想加?”
聂召闭着眼往后躺,声音没什么起伏:“万一我以后想找警察叔叔求助呢?”
兆锐有点无语:“……行。”
***
周五。
聂召第一次没跟兆锐一起出去,对方问她一会有没有事儿。
聂召背着书包往家走,嘴里嚼着卢湘给的泡泡糖,草莓味的,嘴巴里满是劣质的甜味。
她低着头摁着手机给他发:“没。”
“帮我看会儿店,备用钥匙在超市门口旁边第三个石板的第五个空隙里面,挺里面的,你找个长棍勾出来。”
聂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袋纸巾,拿出来一张包裹着没吃完的泡泡糖扔进学校大门垃圾桶里。
“你干什么?”
兆锐:“打架。”
“?”聂召问,“跟谁?”
兆锐回:“靳卓岐。”
说什么他妈的来什么啊?
聂召没吭声,那边兆锐又发来一条微信。
“草,我忘了,备用钥匙之前被狗吞了,你在学校门口吗?我拿给你。”
聂召刚回了个行,肩膀被身后的女孩拍了一下。
卢湘扎着高高的马尾,揣着棉袄的口袋凑过去咧唇着看聂召,眼睛亮晶晶的:“召召,我们去吃面吗?”
聂召听到她的称呼还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说行。
“你这么喜欢吃面?”
昨天卢湘也喊她,聂召让她自己去,卢湘说一个人出去吃饭没意思。
“因为便宜!老板说可以续面的,而且天这么冷,吃点带汤的暖胃。”
聂召点了点头说:“行,走吧。”
卢湘问聂召为什么忽然转学,之前在哪里上学。
聂召说:“台海,出了点事。”
卢湘看聂召的表情,也就闭口不问了,俩人刚出了校门,聂召下意识往南边的方向看。
弘高私立学校门口是一条宽敞大路,再往前横着一道长街,此时风扫着地面上的落叶,空气冰得刺鼻。
几十米外的远处,一颗硕大的白杨树下,几个开着摩托车的男生穿着隔壁南林的校服,拉链敞开着,嘴角带着一丝笑,浑身蔓延着流里流气的少爷模样。
聂召目光越过遥远距离,定定落在了人群后面站着的靳卓岐身上,只有模糊的一个修长身影,聂召还是一秒锁定他。
他个子高,骨架健硕,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拉链开到锁骨处,里面一件黑色长袖,靠着旁边立着的黑色摩托车,低着头不知道在把玩什么,距离太远只能看到一个轮廓,能看出那张面无情绪的脸长得很出色,即便站在最后方,也掩盖不住浑身肆意嚣张的气息。
感觉到旁边人的撕扯,聂召才低眸扫了一眼卢湘的手指,抬头看她:“怎么了?”
卢湘往另一个方向指着说:“好像有人叫你。”
几乎是南北两个对立方向,那边又站着几个男生。
聂召越过很远的空气看到了兆锐挥动着手臂,手里拿着一串重重的钥匙,她往那边走,被卢湘害怕地抓住了衣袖。
“聂召你不是说要去吃牛肉面的吗?”
身后女孩的声音弱巴巴的,瞬息停住了聂召的脚步。
她压低声线,眼神往下有些哀求地仰头看着她,小声说:“你别去。”
聂召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又听到卢湘低着头说:“你去了靳卓岐不会放过你的。”
“为什么?”
“之前有跟兆锐马权他们混一起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一会即将有一场恶战,现在过去,就相当于明晃晃告诉他们,聂召是马权那边的人。
聂召比卢湘更清楚。
聂召朝着卢湘,语调随意说:“没事,我去拿个钥匙,你先去买面,一会给我发微信,钱微信转你,等我十分钟就到。”
卢湘眼睁睁看着聂召朝着靳卓岐相反的方向去找兆锐拿东西,她不敢过去,顺着聂召说的去牛肉面馆等她。
刚走没两步,下起了绵绸的雨,她下意识抬头看,刚才还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的靳卓岐往聂召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后一直仰着下颚往那边看。
他板直着站在摩托车旁边,优越的身高有些抓目出挑,双手揣着口袋直直地往那边盯着,卢湘不确定他看的是不是聂召的方向,少年的目光太过有穿透力,仿佛谁都看不见,但从聂召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开始,他的目光便凝聚在她一个人身上。
下了雨,门厅外的雨水噼里啪啦跳得很高,这样的路面只能打车回家,但她口袋里只剩下二十块钱,还是攒了好久想要请聂召吃面的,不打车势必会很晚回家,希望不会被她爸爸发现。
她看着时间,聂召过了十分钟一分不差地下了车,卢湘看见人马上站起身,瞧见她是打了车过来的,进来之后卢湘才点了面,牛肉面要刚做好的才好吃。
“你没事吧?”
聂召摇了下头,眼神奇怪地看她:“我能有什么事儿?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他们?”
具体应该是害怕靳卓岐,从认识卢湘开始,她便一直告诉聂召不要招惹靳卓岐。
“我……没啊,我就是觉得他们打架,很吓人。”
卢湘忙的递给她筷子说:“来得刚好,这个时候都没人,快点尝尝,我最喜欢吃这家面了。”
聂召捏着筷子吃了两口,瞧见旁边小碟里有辣椒,又放了一勺进去,搅拌均匀,才慢吞吞开始吃。
她吃饭很慢,卢湘吃了一大半,她的碗里看上去都还没动过。
“你喜欢吃辣的吗?我不行,我一点辣都吃不了。”
聂召抬头说:“我都行,不放也可以。”
只不过她觉得面里的汤有些酸,吃得她有点难受,她什么口味都可以,唯独不吃酸。
俩人吃到一半,门口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两个女孩穿着弘高的校服撑着同一把雨伞站在门檐下躲雨,拍了拍身上湿漉漉的雨珠,合上雨伞放在旁边走了进来。
略高的女生扎着马尾,低着头坐在挨着他们的位置,比她矮一点的短发女孩去点了两份特辣米线。
随后走过去,坐在林思凝对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还找他干什么?你迟早跟他分了好。”冯怡说。
林思凝抿着唇,表情很是倔强跟忧伤:“我不想分,我好不容易才跟他在一起的,你不是我朋友吗?为什么连你也不支持我。”
她的声音天生很软,好似被娇生惯养放在规矩里长大,丝毫的委屈都要眼红,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人心碎。
也难怪靳卓岐会喜欢。
聂召敛着眸,慢吞吞吃着面。
“你不会真的相信浪子回头吧?林思凝你能不能醒醒?”冯怡瞪直着眼睛看着她,气得肝疼。
“靳卓岐前女友什么时候是你这个样子的了?他只不过是玩腻了才跟你在一起。”
“他根本——你怎么能确认你是最后一个??”
冯怡见她低着头搅拌米线,眼睛被辣椒刺激的通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声音才放缓了些。
“林思凝,你别幼稚了,对靳卓岐来说,女孩在他面前都一个样。”
对他来说女朋友这个称谓,也只是一个称谓而已。
聂召没吃完,抬眸时卢湘已经把汤都喝了大半了。
跟聂召对视上,卢湘才放下碗筷说:“你胃口这么小,喝点汤吧,现在冷暖胃。”
聂召象征性地喝了两口,摆了摆手说:“喝不下了,走吧。”
俩人站起身,同时看向窗外的暴风雨,不知道哪家门口放着的促销小黑板都被风卷走了,此时在大街上伴着雨翻转横行,像是个有了生命的提线木偶。
“这么大的雨,我们怎么回去啊。”卢湘感觉有些冷,下意识抱住了聂召的胳膊,她身上也是冰凉。
聂召低着头打开手机说:“打个车吧,先送你回去。”
卢湘率先出了面馆的门,身后聂召打完车才往外走。
聂召家里挺近,司机下意识往聂召家走。
聂召刚想开口说先去6胡同,卢湘抢话:“召召。”
聂召偏头看她:“嗯?”
卢湘有些不好意思,手指一直不安分地搅弄着衣服,已经皱巴巴的不能看了:“我能住在你家里一晚吗?我不想回去了。”
现在已经很晚了,她不知道家里会不会给她留门,外面还下着雨,很有可能无家可归。
聂召点了点头说可以。
心里想这姑娘大概跟家里关系不怎么好。
俩人下了车,雨缓了些,她跟卢湘一同往公寓走,聂召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
卢湘似乎注意到了聂召的视线,也顺着看过去。
树下趴着一条正在汪汪大叫的狗,体型很大,身上脏兮兮的,在雨水泥土里滚过,看上去很狼狈,却异常凶猛。
“召召。”卢湘忙的拉住了她,“你看到了吗?”
聂召重新偏过头,盯着树上那只不起眼的黑猫“嗯”了一声。
“这个狗是想吃掉它吗?狗也吃猫吗?”
聂召应声:“饿狠了什么不吃?反正都没人管。”
“我们把它救下来吧。”
“你养?”
“我……”卢湘支吾起来,她没办法养,她自己回家都困难,怎么可能还能养一只猫。
“你不是一个人住吗?你讨厌猫吗?你——”
“不能。”聂召少许的语调很冷漠,显得有些无情。
“没必要救它,它不想活了,你信不信,等我们走了,猫会跳下来。”
卢湘没吭声,但她反应过来,聂召应该早就知道这儿有一只小猫了。
“那是因为没有人救它,它在树上不敢下来又没饭吃,只能跳下来。”
卢湘报了警。
太高,没人爬的上去,她又害怕猫咪跳下来真的被狗咬死。
警察二十分钟之后才过来,知道是要解救一只小猫,特意拿了工具过来。
聂召跟卢湘站在旁边,卢湘还特意捏着雨伞给旁边警察撑伞,嘴里连连道谢。
“骆警官,小猫会怎么处理?”
警官转过头,露出一张刚正硬朗的脸,声音清朗。
“会送到猫咪救助中心,一直等到收养它的人,放心,我们不会不管的。”
随后他笑着看着一身学生装扮的卢湘,以及旁边站着没怎么说话,同样穿着一身校服的高个女孩。
“你们很善良,谢谢。”
“你们是弘高的吗?我弟弟以前也是,可惜学习太烂高中毕业之后就不上了。”
卢湘有些颤巍巍的,大概不太擅长跟陌生人聊天,但又很喜欢警察。
“嗯……”
“好好学习,知识改变命运。”他淡笑着说。
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这两位女孩,即便前几天有几个这所学校打架斗殴的案例,此时被美化了似的,让他对弘高这所学校的印象有所改观了。
“嗯!”卢湘重重点头,看着被救下来的猫咪,满眼都是期待感。
聂召目光落在男人身上,大概猜到这是谁。
——骆霄
骆禹寻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