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一日,有人在朝堂之上提起了长公主的婚事。随后众人像是恍然大悟,又全部乐见其成。
晋楚栖梧早已及笄,确实到了婚嫁的年纪。所以她坐在帘幕之后,看着满朝上下将这件事当做重中之重来讨论,心中暗骂无人怀有好心,却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语。
若她还是从前的晋楚栖梧,是圣上爱女。大可以放肆到临朝大喊,撕破这些人不知道有几层的脸皮。
若她还是从前的晋楚栖梧,谁能勉强于她?而她所要顾忌的,也只有自己的喜怒和抉择。
若她还是从前的晋楚栖梧,也不会懂得朝堂之上的弯弯绕绕、制衡之道。所以,她能毫无负担地只为自己着想。
可是,她不是。
……
晋楚清梧询问着阿姐的意见,却没有得到任何意见。每次提及此事,晋楚栖梧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直接略过进入下一个话题。
见她这样的态度,晋楚清梧已经有了答案。然后便是御案之上的奏折越堆越多,全部都在请求长公主择婿。
晋楚栖梧索性装聋作哑到底,最坏的情况不过是一些老顽固倚老卖老,跪在乾德殿外挡她回宫的道路。
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如何?
她就不信,他们还敢带兵入宫,逼她就范不成。
就算敢,他们有兵吗?
一方黑白不提,一方纠缠不断。就这么拖着,转眼间便到了大昭二十五年的秋天。
如晋楚栖梧当初所料,一些朝中元老开始每日到皇帝面前跪求。并且将京中名门子弟的画像,连着奏折一同带了过去。
晋楚栖梧原本是每日都要去探望晋楚清梧,因为这些人,不得不改成几日一次。每每要过去,还要差宫人提前探路。
可是日子久了,难免有躲不过的时候。
这一日,便迎头遇上了一位年过古稀的三朝元老。
“温卿请起。”晋楚栖梧看着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跪在自己面前,说到动情之处险些老泪纵横,连忙示意南冬上前将人扶起。
这些文官出身又在官场上混迹了一辈子的人,嘴上功夫果真了得。晋楚栖梧被他多番陈情,险些觉得自己拒不婚嫁已经成了大楚的罪人。
大楚的千万子民、千秋万代仿佛全部寄托在她一人身上,确切来说,是全部寄托在她的婚事上面。
南冬用着巧劲,终于让老头儿的双膝离开了地面。
趁此间隙,晋楚栖梧快步向前走去。
“温大人。”这位三朝元老见状还要去追,被南冬侧身挡住,“天寒地冻,温大人的身体想必受不得寒吧。卑职已经命人去请太医过来,请温大人稍等片刻。”
……
“阿姐被温大人缠住了?”晋楚栖梧一只脚刚刚迈过门槛,便听到了含着笑意的声音。
“你这是在拿我打趣?”她抬步上前,来到殿内坐下。
“清梧不敢。”晋楚清梧放下手中的折子,从书案后起身,来到晋楚栖梧面前和其对坐,“阿姐这下知道这些老臣缠人的功夫了吧,我……朕可是每日都要面对他们。”
“看来我的婚事,确实给陛下带去了不少烦闷。”晋楚栖梧道。
晋楚清梧听出她语气中的玩笑之意,遂接道:“此事不必弟弟哭诉,阿姐应该也有所了解吧。”
“既如此,我自当替陛下解除烦忧。”
闻言,晋楚清梧一愣。
“怎么,傻了不成?”晋楚栖梧问道。
“阿姐方才所言……”晋楚清梧回过神来,“所言何意?”
“还能有何意,自然是话语本身的意思。”晋楚栖梧回答道。
“阿姐同意要择选驸马了?”晋楚清梧不再玩笑。
“这个先不急。”晋楚栖梧道:“他们要的,不过是陛下一个允诺。只要给出期限,他们自然不会再揪着不放了。”
届时,便要忙着推选驸马人选了。
“阿姐想将期限定在何时?”晋楚清梧问道。
“便定在重阳吧。”晋楚栖梧道:“不早也不晚。”
“为何要定在那一日?”晋楚清梧问道:“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阿姐告诉朕,朕也好有所准备。”
“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晋楚清梧道:“陛下下诏即可,就说九九之日会在宫中设宴,届时所有适龄且有意的男子皆可参宴。”
“不论出身,只求姻缘。我会当面出题,全部通过者,便是我的驸马。”
“对了,朝武百官也都请过来,算是见证。”
“阿姐可还有什么要求?”晋楚清梧问道。
“要求……”晋楚栖梧颇为认真地想了想,道:“出身可以不论,我也不求他有多么庞大繁盛的家族,有了反倒麻烦。”
“不过既然要朝夕相处,相貌总不能太差吧。”他道:“这点,就要阿弟替我把关了。”
“阿姐放心,朕定不负重托。”
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甚至能当做玩笑来听的事情,可是看着自家弟弟的神情,晋楚栖梧却恍然间有了“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慨叹。
她伸手去抚对方的发鬓,感受到他有瞬间的僵硬。
晋楚栖梧笑道:“怎么,现在长大了不好意思了?”
“没有。”说着没有,却微微低下了头,“阿姐放心,朕定然不会让阿姐失望的。”
“我自然是放心的。”晋楚栖梧道:“你长大了,阿姐相信你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再过一些时日,我就从前朝退下来,将朝政尽数交到你手中。”
“阿姐不再帮朕了吗?”晋楚清梧抬起头。
“怎会?”晋楚栖梧笑道:“我只是从前朝退下来,若是政务繁重,自然还是要替你分担的。”
“只要阿弟需要,阿姐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
八月底,金秋时节,也是丰收的时节。
大将军安晏得胜归来,满朝贺喜。
南冬送来了最后一封战报,厚厚的一沓,详细陈述了最后一战的经过。
晋楚栖梧看了许久才看完,想着没有奏折要理了,便拿着战报亲自给晋楚清梧送过去。
在上次碰到陈情老臣的地方,她看见了将近一年未曾谋面的人。
他穿的不是甲胄,想必是修整一番之后才进宫面君。
“参见公主。”安晏似是愣了愣,才俯身行礼。
“安将军似乎喊错了。”晋楚栖梧上前,“现在阿弟是皇帝,我是长公主。”
“参见长公主。”他再次俯身。
鲜少见他呆愣的模样,晋楚栖梧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终是忍住了:“将军大胜归来,理应道一声恭喜。”
“多谢公主。”安晏说完,二人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