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姐,冷……我冷……”尽管唯一的斗篷将他全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晋楚清梧说话时上下牙关仍旧抑制不住地碰撞。
“清梧听话,咱们跑快些,再跑快些就不冷了。”晋楚栖梧一边跑一边四处窥视。他们之前所在的院落处在整个镇子的最边缘,出来之后直接进入了林野。
此时天地一片漆黑,星光月光任何光芒都没有。她所求也不过如此,周遭不要有任何光芒出现。
“阿……姐,我……我跑……不动了……”晋楚清梧被晋楚栖梧牵着,一个踉跄险些趴跪在地上。
晋楚栖梧放慢了脚步,但没有停下:“现在不能停,跑出这个林子,跑出这个林子就休息。”
……
暗夜中根本看不清这片林地的尽头在何处,姐弟二人到后来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跑,不停地跑。只有跑才能活下来。
可是在看到林子尽头之前,他们看见了火光。在前方,连成一条长线,向他们包围过来。那些人骑着马,从火光出现到听到人声,似乎只过了一瞬间。
又转头往回跑的姐弟两人很快被火把和马匹围在中间。
马蹄声停下之后,耳边又只剩下北风呼啸的声音。晋楚栖梧把晋楚清梧护在身后,看着一名包裹在甲胄中的人从马上跃下,朝他们过来。
“阿……公主!”
来人停在了晋楚栖梧一步之前,面容被头盔挡住了一半。
以至于他唤出这一称呼许久之后,晋楚栖梧才辨认出来。
“……安晏?”晋楚栖梧微微抬头才能望着他的脸,“是你过来抓我们?”
是啊,他是新皇幼子,理应如此。
“不是,不是公主想的那样!”安晏急忙辩解,“我没有背叛陛下,我……”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挥臂一把将晋楚栖梧连着她身后的晋楚清梧推倒在地。
一声闷响,羽箭刺进了他的手臂。
“不好,有敌袭!”同一时间周遭兵士立即将码头调转,拔刀向前而去。
“先跟我走。”安晏一把拉起晋楚栖梧,扯着她向自己的马匹而去。
“阿弟!”
“会有人带着他。”安晏完全不顾手臂上的伤,箍着晋楚栖梧的腰将其放在马背上,然后翻身坐在她身后。
自有人带上晋楚清梧,所到人马分作两批,一批阻拦后方追兵,一批护送着三人向北疾行。
……
马匹不知跑了多远,直到翌日日暮才缓缓停下。所停之处是一片河滩,河边冰雪尚未消融。
“将军。”安晏站在马匹下接晋楚栖梧下马的时候,有一人来到他身边,“属下替您清理伤口。”
“将药放下吧,我自己来。”他话落,来人将伤药放下之后自行离开。
“下来休息片刻吧。”安晏将手再次举向晋楚栖梧。
对方把手放在了他手中,但却不是顺着他的力道从马上下来。而是反握住他的手,整个身子扑了过来,另一只手中寒光顿现。
“你听说我!”安晏抬手隔开匕首。
奈何这一句辩解根本没有进入对方耳中,晋楚栖梧变换招式,再次刺下。
安晏抽出另一只手来抵挡:“我没有背叛陛下!”
“将军!”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其他人纷纷拔刀围上来。
“退下!”安晏沉声将众人喝退,同时侧身躲过晋楚栖梧一击:“公主,我没有背叛陛下。”
但是不论他辩解多少次,晋楚栖梧都像是完全没有听见,被她握在手中的匕首仍旧挥刺过来。
可是经历过一个日夜的跌宕过后,她已经是强弩之末。挥出十几刀之后,眼前一黑便失了知觉。
……
再次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营帐,耳边传来了整齐的兵甲声。
“你醒了?”
“我阿弟呢?”晋楚栖梧下意识地摸向袖中,匕首果真已经不在了,她起身,和来人四目相对。
“太子殿下发了高热,军医在另一间营帐内替他诊治。”看着晋楚栖梧眼中的警惕,安晏止步在一丈之外。
一阵沉默过后,晋楚栖梧首先开口:“你想干什么?”
“救你。”
“救我?”闻言,晋楚栖梧面上一抹讽笑,然后问道:“你来救我?为何救我?”
“你不信我?”安晏反问道。
“我为何要信你?”晋楚栖梧仿佛听到了笑话,“我有什么信你的理由?是你如今登上九五的父亲,还是……”
“他们不是我!”安晏想要上前,却又顿住:“……我绝对不会害你。”
晋楚栖梧冷笑一声,却没有答话。
“你如何才能相信我说的话?”安晏主动问道。
“要我信你吗?”晋楚栖梧缓声道:“那你就将安靖那老贼的首级摘下,提着它来见我!”
“……”
“呵呵……”晋楚栖梧再次笑出声来,“还……”
“好。”
晋楚栖梧下地的动作顿住:“你说什么?”
“我答应你。”安晏道:“我帮你收复家国,重归故土。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带到你面前。”
“你让我信你。”晋楚栖梧反应过来,道:“说出的却全是不能让人相信的话。”
“是否为真,日后自会见分晓。”
……
晋楚清梧在军医的悉心照料下逐渐痊愈,期间安晏率军一连攻下四城,他们姐弟二人的落脚之所,也从军中营帐变成了正常的房舍。
晋楚栖梧有时夜间惊醒,会忽然间分不清何处是现实何处是梦境。那一场大火,以及四个月的逃难,明明相隔不久,再次忆起却恍如隔世。
……
“明日我想见一见郡守。”安晏从战场归来,晋楚栖梧没有等到他过去,便自己过来找他。
“好。”安晏点头,然后便没了下文。
“你就不问问我见他有何事?”晋楚栖梧问道。
安晏怔了怔,顺势问道:“那你找他有何事?”
“我要学习理政,阿弟年幼,尚不足以胜任。”晋楚栖梧道。
“好。”安晏答道:“那便将其他大小官员一并叫来吧,辅助公主参与政务。”
“还有,再请一位先生,负责教我武艺。”晋楚栖梧想了想,接着道:“不要像从前那样只是样子好看,要真刀实枪,能取人性命的那种。”
“公主。”安晏看过来。
“怎么了?”晋楚栖梧反问。
“贪多难精。”他道:“一个人的精力和时间只有那么多,不足以分到不同的事情上。”
“可是你……”晋楚栖梧反驳道:“你在领兵打仗之前,你不也曾因才情名满天下?”
“所以我武艺不精。”安晏接道。
晋楚栖梧噎住,随即又开口:“所以……”所以你才在战场上负伤而归吗?
房中浓郁的药味儿萦绕在她的鼻翼,要问的话终究没能出口。
“那便只学理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