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圣旨送达镇国公府时,路经的百姓无一不惋惜、怜悯。
孟家在百姓眼中是神祇战神一般的存在,纵使圣旨降罪,可真正相信孟家有罪之人却是寥寥无几。
老太君早就料到今日,故此,直接请出了免死金牌。
她老人家曾上战场,气度孤傲,双手举着免死金牌,带着两名孙女跪在孟府正院之中,府上奴仆所剩无几,放眼望去,没有几人。
老太君中气十足,“此乃/太/祖皇帝亲赐的免死金牌,可赦免死罪,老身今日特地请出此牌,保我孟家阖府性命!”
前来宣读圣旨的人,是庆帝跟前的大太监,以及刑部、大理寺的几位重要官员。
傅安也在场。
太子交代他,一切都按着原计划行事,他也就安耐住焦灼,只奉命前来抄家。
孟家几人虽然保住了命,但府邸以及所有财物是保不住了。
免死金牌只能用一次,御前大太监事先就知道孟家供奉着一块免死金牌,此次前来,特意索回,“皇上已撤了镇国公头衔,贵府已削爵,这免死金牌也该上交朝廷了。”
老太君她哪里不会明白庆帝的一片“良苦用心”?!
为了让孟家再无翻身余地,那昏君还真是煞费苦心。
老太君领着众人站起身,走上前,上交了免死金牌,无任何求饶喊冤的说辞。
她一身傲骨,腰背笔直,对前来抄家的衙役也是丝毫不阻挡。
孟家的两位千金,亦是沉静如水,整个孟府没有一丝丝哭天喊地。
刑部侍郎不由得暗暗敬佩。
不愧是百年的簪缨世家,这等风骨,着实少见。
可皇命难违。
孟家至少比当初的卫家幸运,到底还保住了几条性命。
孟岩已被两名小厮用担架抬了出来。
抄家过后,便是封府。
孟家用了无数条性命换来的镇国公府,竟然就如此失去了。
老太君神色坚毅,眼中不见颓唐。
孟姝和孟温晴虽是年纪还小,但在沉稳这一方面,算是女子当中数一数二的。
今日麒麟卫也来了。
顾厉也在抄家官员之列。
孟温晴看了他一眼之后,就不再关注。她不欲给顾厉添麻烦,这人可恶,但也可怜,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生和死皆在一线之间。尤其是经历昨晚之后,孟温晴对顾厉的看法又愈发复杂起来。
此次抄家是麒麟卫、刑部、大理寺联手出动。
偌大的镇国公府并没有多少财物,不出一个时辰,就陆陆续续搬走一切物件与卷宗。
门外,围观的百姓们神色萧索肃重,等到封条贴在了朱红大门之上,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悄然跪了下去,于是,数百人纷纷跪下,仿佛是在哀悼他们心中的英雄。
天色阴沉,铅云避日,没有一丝丝的风,可枯叶还是飒飒落下,遍地零落。
跪地的百姓亦无哀嚎,孟家如何安静,他们也是如何安静,仿佛对这世道已是心知肚明,一切尽在缄默之中。
禀笔太监见状,暗暗心惊。
倘若有人□□,还真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好在,孟家人还算识相。
想来,孟家男丁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昏迷的昏迷,仅剩下的三名女眷也掀不起多大的浪花。
一切尘埃落定,傅安靠近了孟姝,看着昔日里的邻家妹妹,他只能违背自己的良心,“诺诺,太子殿下或许可以帮你,你若想让孟家尽快洗脱罪名,可以去求求太子。”
一言至此,傅安垂在广袖下的手掌握了握。
太子的手段实在是卑劣啊。
可……
傅安也着实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太子得了美人,想来会全力以赴。
傅安又和老太君对视了一眼,两人似乎达成了某个共识。
可怜的诺诺又岂会知道,她眼下正处于棋局之中,而太子与老太君都是操盘者。
孟姝这几日一直在与楚恒纠缠,她知道自己是逃不了了,眼神十分平静,“多谢傅大人提醒。”
傅大人……
好生疏离。
傅安还想宽慰几句,却发现言辞显得那般苍白,“诺诺,一切都会好的。”
“嗯,借你吉言。”
“你兄长定然会醒来。我已得知薛神医即将入京。”
“哥哥有傅大人这样的知己好友,也是值了。”
傅安终是欲言又止,孟姝给他的感觉过于客道。
客道便是疏离的意思。
在这个节骨眼下,她大抵人人都会防备吧。
也是难为她了。
才十六岁的小姑娘。
老太君带着两位姑娘,以及几名仆从,连带着躺在担架上的孟岩,一步步离开镇国公府。
百姓们一路相送许久,直到孟家几人入住了暂时租下的寒舍。
老太君转过身,笑了笑。
这笑意饱含太多。
让人心安沉稳。
她历经生死,什么世面没见过。
人生在世本就是起起伏伏。
当老太君进了寒舍,眸色又忽然一凛。
她知道狗皇帝定会设法夺了免死金牌,届时她的儿子归来,必然是死罪。
毕竟,免死金牌只能用一次。
家也抄了,而今,狗皇帝也该开始掉以轻心了吧。
不过,最后鹿死谁手还真是不一定。
老太君低喝一声,“来人,上茶,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寒舍不大,小院四周是几间屋子,足够孟家人与仅剩的仆从住下来。
孟温晴暗暗松了口气。
这下,顾厉那家伙再不能半夜过来找她了吧。
孟姝心中藏着事,也未置一言。
银月弯钩,薄雾弥漫,琉璃火光微凉。
孟姝穿着一件月白色斗篷,仰面看了一眼太子府的角门。
到了这一刻,她反而是坦荡了。
看来,只能走上这条路。
她敲响了敲门,才敲一下,便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红银已等候已久,一双炯亮的眼眨了眨,似是十分欢迎孟姝。
“孟二姑娘,里头请,我家主子正要换药呢。”
孟姝,“……”她又不是过来给太子换药的。
到了弄玉筑,红银不见了踪迹,孟姝知道接下来的路,她得自己硬着头皮往前走。
廊下灯火摇晃,弄玉筑的墙角种了墨竹,夜风一吹,沙沙作响。
堂屋的门是开着的,孟姝看见楚恒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欣赏着挂在墙上的江山水墨图。
男人一袭雪色中衣,松松垮垮搭在身上,墨发仅用了一只玉扣固定在了身后,他似听见动静,侧过身来,一双凤眸如炬。
两人四目相对,孟姝避无可避,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这才迈入屋内。
楚恒眼眸微眯,忽然笑了,“诺诺来了啊。”
孟姝,“……嗯。”
楚恒又说,“诺诺有何事?”
孟姝,“……”他不是明知故问么?
是要逼着她自己亲口承认,她是来自荐枕席的?
孟姝粉唇微张,不施粉黛,但来太子府之前,她特意洗漱换了衣,身上有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
楚恒观察细微,还看见了少女鬓角微微湿润的发丝。
女为悦己者容。
哪怕孟姝没有特意梳妆打扮,但仅仅是沐浴了这一个小细节,就让楚恒内心的小人儿意气风发。
是夜,屋中冷松香袅袅,孟姝看着高大的男子步步逼近。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下一刻她还是撇开脸避开了男主的触碰,可男子随即又附耳,
“你与燕王有过婚约又如何?他根本帮不了你,但是孤可以。”
孟姝紧咬红唇,她是个聪明人,自是明白太子的言下之意,为了阖族安危,她缓缓抬手,拔下簪子,一头墨发倾泻,半敛眸,如蝶羽般的睫毛轻颤,“请君怜惜。”
作者有话要说:宝子们,下一章咱们就开始V了哈,么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