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恒往前迈出一步,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伸出,轻触到了少女白皙的面颊上。
孟姝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惊了一下,猛然回过神。
她本能的后退。
楚恒已经不止一次试图碰触到她,这种浅尝辄止的暧昧,让她心中后怕,可又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无非,只是还在假装什么都不懂。
她不欲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她冥冥之中知道,一旦越过雷池,一切都会无法收拾。
孟姝也承认自己方才的确是失仪了。
她太累了。
这大半年以来殚精竭虑,不甘、委屈、后怕,也有愤恨。
她自幼就会陆陆续续得知孟家儿郎魂归沙场的消息,那些可都是她熟悉的至亲呐。每一个孟家人都是千疮百孔,早已尝便了生离死别。
孟家纵使在门庭煊赫之时,也不曾贪赃枉法,素来清廉贫苦。
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下场?!
孟姝隐隐知道该去怨恨谁。
她回归理智,吞咽了几下,试图恢复情绪,但那双桃花眼依旧泛着哭过后的痕迹,如雨后桃花瓣沾上的水滴,“太子殿下,民女父亲没有错,当初卫家满门亦是无措。”
一言至此,孟姝在楚恒的凝视之下,跪了下去,男人的皂靴就在眼前,她知道太子如今掌大理寺卿之职,或许可以调查清楚北地的事。
“恳请殿下明察。”
楚恒垂眸看着孟姝,他俯身时,冷松香和药香混杂,扑入少女鼻端。
孟姝僵着没动。
可下一刻,她却见楚恒在她面前缓缓蹲下了身子,手又伸了过来,这一次孟姝没有躲闪,任由对方的那只生了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泛红的眼尾。
那手指又逐渐往下,最终落在了孟姝/丰/盈/小巧的唇瓣上,轻轻摁了摁。
靠得太近了。
孟姝能在楚恒眼中看见自己的脸。
就闻对方又低低说,“那你可舍得对孤全盘托出你父亲的势力?”
孟姝能拒绝么?
她当然不能。
换言之,楚恒提出想要之物是孟家势力,而不是其他东西,她反而松了口气。
孟姝点了点头。
楚恒没再逼问什么,大抵是不忍心了。他将她拉起身,虚手一指,指向了案桌,孟姝立刻会意,这便走过去,很快就写出了一些名单,但她自是也有所保留。否则,手上若无任何王牌,日后只能被楚恒捏圆搓扁。
她将写好的名单拾起,正要转过身给楚恒过目,谁知这厮一直站在她身后,她吓了一跳,身子后倾,下一刻就被楚恒圈住了细腰,稍稍一拉扯,就带到了他面前。
两人/腰/肢/几乎相触。
那甚是明显的暧昧气氛又冒出来了。
孟姝故作镇定,被男人提着后腰,她被迫仰着身子,“殿下,这几位大臣十分可疑,若是能查到他们卖国求荣的证据,定能洗脱民女父亲的嫌疑。”
无人知道,楚恒有过目不忘之能,在孟姝写名单时,他已经站在她背后记得清清楚楚,接过名单时,顺势握住了孟姝的手,“诺诺如今已经开始信任孤了,甚好。”
孟姝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抽动。
楚恒也不恼,随她耍小心机,继续循序渐诱,“但孤要提前告诫你,皇上容不下你们孟府,你们孟府有一块免死金牌可保命,届时应当可以派上用场。不过,孤还有一个更好的法子,可以保你。”
楚恒的嗓音独具磁性,让人听了之后,耳膜一阵酥酥麻麻。
孟姝晃了一下神,“殿下的意思是?”
楚恒见少女模样懵懂又可人,不禁溺宠一声,“罪不及外嫁妇。”
孟姝一怔。
立刻明白了过来。
她若是能在孟家被治罪之前就嫁出去,自是能免于一祸。
可她才退婚不久。
谁又会冒险娶她?
下一刻,后腰肢有人用手指挠了挠她的腰窝,孟姝本就怕痒,被这一挠,身子几乎跳了起来,又火速推开了楚恒的胸膛。
楚恒也没有阻止她,任由她逃脱了自己的束缚。
肖想已久的兔儿,难免顽劣了一些。
不过无妨,他可以纵容。
这一晚,楚恒也没再继续为难孟姝,放了她离开了太子府,红银全程暗中护送,回来禀报时,红银特意强调,“主子,孟二姑娘在路上抹了泪呢。”
楚恒身上披着雪色禅衣,眸中暮色沉沉。
晓天对老太君禀报,二姑娘归来之后,老太君就放了心。
却不知,孟温晴也被一头恶狼给盯上了。
顾厉又夜闯闺阁。
他今晚是一袭夜行衣,亦不知从何而来,不过,孟温晴提着药箱一走近,就闻到了刺鼻香粉的气味,不像是大家闺秀会用的香,倒像是勾栏里的女子所用。
孟温晴也不多问。
她见证了顾厉的成长,这人打小就是遍体鳞伤,挣了军功归来之后更是如此,浑身上下,除却一张脸之外,再无完好的地方。
顾厉自行扯开衣襟,修韧胸膛布满新旧疤痕,纵使孟温晴早已见怪不怪,但每次亲眼目睹还是会倒吸一口凉气。
这家伙真真是从地府爬上来的。
她敬他,可怜他。
但也仅此而已。
眼下,孟温晴没法驱赶这死皮赖脸的人,只能把他视作当初的邻家庶子。
权当是怜悯他了。
顾厉见孟温晴在他胸前扫过,男人唇角噙着笑意,仿佛对身上的疼痛浑然不觉,又痞又疯,“好姐姐,你倒是可怜可怜我,这世上唯有好姐姐是我的一味良药,一整日不见,甚是想念。”
这又变成好姐姐了……
孟温晴眼下对姐姐、妹妹的称呼,已皆是不能直视。
她懒得与这赖皮计较,打开药箱,用了银刀在烛火上烧了片刻,又取了棉巾沾染烈酒,对准伤口下手之际,那赖皮又喃喃不休,“好姐姐甚懂我心意,乃我毕生的知己好友,竟不问我从何处来,可我如何能隐瞒好姐姐?”
“我刚才在青楼里吃酒呢。”
孟温晴神色专注的处理伤口,眼皮子都没挑一下。
孤厉那双多情眼看着她,苍白的脸上荡出一抹笑意,可又逐渐消散,转为凝重,“这世上也就只有好姐姐不嫌弃我。我虽姓顾,可顾家人人将我视作卑微低贱之人,哪怕我如今身居高位,顾家那些人也瞧不起我,他们只是怕我,背地里却暗暗嘲讽,说我是卑贱之人所生,可……”
说到这里,他突然就笑了笑。
可笑意清冷。
无尽薄凉。
“好姐姐,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孟温晴正用银刀割去坏死的血肉,顾厉仿佛没有意识到疼,唯有微微起伏的嗓音预示着他的隐忍,“曾经有一个高门贵女,父亲是战功赫赫大将军,嫡长姐乃当今皇后,她本该千娇白宠于一身,可上苍太会开玩笑,她家道中落,被未婚夫抛弃,沦落风尘卑贱女子,又被原先爱慕她之人纳回家中,成了一名侍妾。原以为在有了孩子之后,一切都会好转,可谁知,她一诞下儿子,就被一碗毒/药赐死了。”
“好姐姐,你说,这女子可怜么?”
“她啊,也曾是身份矜贵之人呢。”
“只可惜,命运这东西总叫人措手不及。”
顾厉娓娓道来,情绪稳定,仿佛是在诉说着旁人的故事。
然而,正处理伤口的孟温晴逐渐回过味来。
她猛然惊觉,错愕的看向顾厉。
两人对视,男子却在风轻云淡的笑。
孟温晴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顾厉的眉目,突然觉得很像一个人。
“……你、你是?!”
是啊。
太像了。
难怪,她总觉得顾厉眼熟。
顾厉的生母,是先皇后的妹妹?
那就是说,太子和顾厉是表兄弟。
孟温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她可以感同身受。
卫家啊,那曾是多么煊赫的存在。
卫家女子更是个个英气飒爽。
结局却是……
据说顾厉的生母曾是一个才色双绝的大美人。
孟温晴小心翼翼给伤口撒上金疮药,今日处理伤口的动作明显轻了许多,她甚至不再厌烦顾厉的荤言荤语。
许久,孟温晴再度抬首,“你为何与我说这些?”
顾厉扯了扯干裂的嘴皮,笑说,“眼下,你知道我的秘密了,再不能离开我,否则……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孟温晴,“……”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宝子们,咱们明天再见啦~么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