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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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冷风吹,很快鱼儿就吃完了鱼食,又如同来时那般四散而去,只留下圈圈涟漪荡漾开来,一阵风吹过,挂在树梢的灯笼便开始摇曳,投落一地斑驳。
谢虞之将鱼食洒落后便提灯离开了,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便是背影中也多了一些清冷隽永的意味。
他漫不经心地朝前走去,隐隐也能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厢谢令骑马急急忙忙回来,翻身下马之后顾不得喘口气,就匆匆来到了公子的院子中,不出所料,公子果然正在书房等他。
推开了书房的门,谢令当即便跪在了地上,认错道:“公子,这次都是属下的错,是属下掉以轻心了,叶姑娘她驾着马车跑了,等到属下骑马追上去的时候便只见马车坍塌在地,至于叶姑娘则是不知所踪。”
“属下见天色已晚,自己一个人能力有限,或许找到天亮都不一定能找到叶姑娘的踪迹,属下便先回来将此事禀告给公子,这次都是属下的错,任由公子处罚。”
谢令跪在地上,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是连头都不敢抬了。
自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书房内便是静悄悄的,谢虞之站立在书案前,动作不紧不慢地抄写着佛经,佛经的清淡倒是恰好中和了他身上的肃杀之意,一直等到将《心经》抄写完之后,他才将毛笔放在了笔搁上,狭长清冷的眼眸微挑看向了谢令,意有所指开口道:“究竟是无意之失、还是故意为之,谢令你自己心中清楚。”
闻言,谢令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公子言语中的洞察之意,狠了狠心,他知道这件事情是他做的太过明显了,可是那叶姑娘的身份确实有古怪。
他的脊梁压得更弯了,事到如今也就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了,索性实话实话,“公子,那叶姑娘身份古怪,属下派人去查也没有查到半分线索,自从这叶姑娘出现之后,公子您的心就全然被她占据了,便是连千秋大业都忘记了。”
“那叶姑娘说不定就是旁人派来的细作,故意来迷惑公子……”
话未说完,谢虞之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够了,谢令,主子的吩咐难不成还需要你一个做下人的多加置喙?”
明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是谢虞之的嗓音从头到尾都是淡淡的,根本不像是动怒的样子,只不过听见公子这般冷淡的话语时,谢令却是骤然清醒,下人就是下人,只要完成主子的吩咐就行了,难不成还要反过来对主子指手画脚?
“公子,属下知错了,任由公子处置。”谢令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如是道。
烛火簌簌摇曳,谢虞之收回了视线,转而拿起方才抄写的佛经仔细端详,雪白的宣纸上,遒劲有力的字迹龙飞凤舞,非但没有佛经的释然超脱之感,反而有种刀光剑影的惊心动魄之感,“杖责二十,下不为例,你先下去吧。”
听闻此话,谢令才算是送了一口气,叩谢公子之后便离开了,只是临了出书房门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犹豫再三后还是开口问道:“公子,那叶姑娘呢?”
“这件事情暂且不需要你插手了。”
谢令心中苦涩,知道公子到底还是动怒了,他并不怨恨公子,却有些怨恨叶清清,红颜祸水当真是不假。
他也知道自己对叶姑娘的恨意着实没有由来,可是他又不是圣人,做不到超然物外,寻常人就连自己的生死都做不了主,难不成爱恨也由不得自己了吗?
木门阖上发出一道吱嘎的声响,在安静的夜间很是明显,谢虞之的视线从宣纸上缓缓扫过,最后停在了“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①”
或许那日跪在菩萨面前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想的,难道日后如鼠辈一般抱头乱窜就是她的解脱之法吗?
他拭目以待。
月色千里,西山寂寂,叶清清忍着疼痛一直朝前走去,丝毫不敢停歇,她不知道谢令有没有追上来,她不想为奴为婢伺|候旁人,更不愿意在牢狱中困守一生。
世上只有天生的畜生,哪有天生的奴婢?
所以她不敢停下,她只能一直朝前走去。
一直等到明月高悬的时候,她这才敢停下来喘口气,她右手扶住粗壮的树干,拼命地喘着气,等喘过气的时候就回首往身后看去,生怕有人追上。
林间寂寂,一直等到确认没有人追上来的时候,叶清清才敢卸力一般坐在地上,周围是如此的寂静,她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响和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跳声,休息了许久,她才逐渐喘过气来,而后从怀中掏出了方才的那根银簪。
时间过去太久了,银簪上的血迹早就干涸了,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擦干上面的血迹。
她一开始还能勉强维持冷静去擦银簪上面的血迹,可后来她更是直接崩溃了,一直等到面容上浮现点点凉意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了。
委屈吗,怨恨吗?
她当然委屈,旁人穿越就是锦衣玉食,到她这里就是仓皇逃窜,她没有穿越女施展才华、平定天下的野心,她只想回家。
她一定要回家。
脑海中又浮现了这个念头,叶清清便也渐渐止住了哭泣,她不想哭的,她还要积攒力气赶路回家,可偏偏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竹子那般,根本止不住,擦了许久,眼泪反倒是越擦越多。
她也便放弃了,从怀中掏出了一瓶金疮药洒在伤口,疼痛倒是让她有了短暂的清醒,她不能这般自怨自艾,她一定要回家,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
或许是今日实在是太累了,她就这样坐在地上、靠着树干不知不觉就睡了。
月光悄然洒落,她面上两道清泪依稀可见。
她没那么多时间用来难过,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夏日的日出总要早一些,叶清清很早就醒来了,昨日上过药之后,身上的伤口倒是好了许多,她扶着树干起身,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地图,沿着上面的路线朝前走去,继续赶路。
走了一个时辰左右,总算是遇见了一条溪流,她走到溪流边蹲下,垂眸望向了溪水中倒映出来的容颜,用双手捧出了一捧清水洗脸,随后便拿出了怀中的银簪,用清水将上面的血渍清洗干净,用银簪重新将凌乱的发丝挽了起来。
她原本是想要依照之前出城的样子装扮,只是转念想到了那日谢虞之已经看见了她的样子,便只能作罢,只是用药粉将面色弄得发黄了一些,并且在面上点了许多雀斑,如此才算是作罢。
按照地图上的路线继续朝前走去,一直走到傍晚的时候,才总算是遇见了一个镇子,她还是不敢停留,只是在一个摊子上买了一些干粮,旁人问起来也只说是亲人病危、要去外地探亲,就连话语也是故意带了些口音。
而后又花钱买了一辆驴车,她当然也想买马,可是一来她根本不会骑马,二来这镇子偏远,也根本没有马匹,她便是想要买也根本买不到。寻常人家哪里用得上马匹,都是官府和富贵人家才养的。
至于牛车则更是痴心妄想,老黄牛可是春耕是的主力,况且黄牛价贵,寻常人家能够养起一头就算是不错了。
她轻装简行一路驾着驴车朝南走去,路上饿了就吃干粮,渴了就饮水囊中的水,水喝完了便在路上摘野果充饥,一路虽说是风餐露宿,可是单单想到“回家”两个字,她便觉得浑身疲乏一扫而空,心底也涌现了源源不断的力量。
她要回家,一定要回家。
有这般日夜不停赶路过了三日,叶清清一路上心惊胆战,生怕谢虞之派人找了过来,可惜一连几日都没有人追上来,她便也稍微松了口气。
是夜,明月高悬、月明千里,叶清清躺在驴车上,仰头望天但见明月一轮,无论时间如何流转,这一轮明月都是亘古不变的,或许此时在现代的父母也同她一样都在看着月亮,跨越前年不朽时间银河,同一轮明月映照古今。
为了回家,即便付出再多努力都是值得的,她要回家,她一定要回家。
裹紧了被子,她躺在驴车上,面上不自觉浮现一丝笑意,明日再敢一天路就能进入江南,到时候她就可以前去钟山了。
这一路上倒还算是顺利,遇见城池关卡的时候,她便声称路上遇见了劫匪,行李都被抢走了,户籍和路引自然也都没了,其实这段时间江南水患、流民肆虐,每日涌进城池中的流民不计其数,大多数都没有户籍,守城的官兵哪有时间一一核对,见叶清清哭得实在是可怜,更是心生厌烦,摆了摆手就让她进城了。
一切都是那样的顺利,顺利到不可思议。
她有时候也在想,或许是冥冥中真的有一股力量在召唤她回家。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②。
在心中默念着这两句诗,叶清清沉沉睡去,梦中她真的如愿以偿回到了家。
晓天一色,天色才是蒙蒙亮的时候,叶清清便已经起来了,今日的行程倒是松散了一些,她也没必要如此着急赶路,只要在天黑前进城就可以了。
但是不知道为何,她心中总是觉得莫名慌乱,总是担心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深吸一口气,她压下了心底的慌乱,驾着驴车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