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女色误国

长安城外榆林,榆林城外朔西,朔西城外,时隔半年我再次见到了我的二哥。

瞧着他一本正经随着出城迎驾回銮的队伍向荣璋行礼,瞧着他与一行人客套完毕,瞧着他来到我面前,瞧着他把我打横抱起来转圈圈。

我笑得端庄全无:“二狐狸你放我下来。”

“小狐狸你活过来了!”二哥高兴得眼睛都红了,把我放下来,不住摸我的头发,又拍三哥的肩膀。

两兄弟拥抱着,被我用手将他俩分开了个空隙,自己钻进去。

“娘娘小心啊,公子们没个轻重的,不要伤到娘娘。”小舟和铁锚一阵忙活,也没把我拉出来,只看着我们兄妹三个开心地转圈儿。

四姐夫也跟着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四姐的双生子落地了。

“啊!天啊!我怎么不知道是双生子?”我高兴坏了,拉着李昌平找他要喜蛋吃。

“我们也是到了四五个月间才知道,一直没有你找到瑶仙的信儿,你四姐急得了不得,哪里顾得跟你说这个事情。”四姐夫高兴道,“你如今回去好生休息几天,我便请父亲请旨,请岳母大人陪你一起到我家去。”

我忙点头:“三天,三天就好。一日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一日各宫还有诰命来见,还有一日太医给我问过诊,就没有旁的事情了,就能去看姐姐和外甥们了。”我细细计算着,高兴不已。

二哥摇了摇头:“好歹休息几天啊,等孩子满月了咱们一起去也不迟,这样失了慌张的怎么行?要顾好你自己!小四好得很呢。”

“这已经是最慢的了,我现在就想见到她们母子三个,太着急了!”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是真的哭……

太想念家人了,这一程山高路远,九曲八弯,风冷雪寒,生死不知。

我总算是,回来了。

现在,我的车辇外面不止有三哥,还有二哥和姐夫。

睡在车里,我享受着这半年来最大的安稳,由着车摇摇晃晃,黑夜白天,不知几个轮换,忽一日,只听江冬大人轻声唤我:“微微,咱们到家了……”

长安,连空气都是甜的。

春来漫天的柳絮,夹道映面的桃花。

我和小舟铁锚握着手,顾不得矜持端庄,掀开帘子,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里屠苏的醇香之气。

被我二哥按回车里。

“没事儿的,瞧见就瞧见了,这长安城里的百姓也没几个不认识她。”三哥一笑。

“我是怕她被柳絮迷了眼睛,又喊痒,这时候也不能用什么药。”二哥也笑。

小舟抿嘴:“从前只觉得咱家的少爷们各个长得俊朗英武,如今瞧着还真是为夫的为夫,当爹的当爹,竟都是细致妥帖的人。”

铁锚咳嗽了两声,用眼睛瞄着小舟的包袱:“真是难为少爷们了,说来都是武行上的人,这差距也是不小,你那鞋子穿得上吗?不怕上面的珠子硌脚吗?”

“要你说!我好歹得了双鞋子,你呢?”小舟说着也瞧了瞧铁锚的包袱,“一包子医书,看得可头晕眼花?”

我瞧着他俩拌嘴,觉得吧……回到宫里要赶快给她们办喜事了,这是留不住了啊。

一对嘛就天天有事没事腻在一起,你送我双湖绣楼的珠鞋,夸张得根本没办法下脚。我再给你做个护膝,还要日日穿着,大热天的也不怕捂出痱子。

一对嘛就号称灵魂伴侣,一个肯教一个就肯学,医书背得滚瓜烂熟,还时不时就指点我两句,什么这个不能吃,那个要多喝,活像个老道学。

我烦死她俩了,决定一回宫,只要腾出手来,就先“打发”了她俩!只看着我的兰桨和铃铛,心静。

“微微,前面就是太极门了,咱爹会带着文武大臣出来迎接,你可别东张西望的,小心被咱爹逮住,挨了数落。”二哥靠近我的车窗嘱咐道。

“怎么可能,咱爹想他女儿还来不及呢!不会说的,放心。”我笑着摸了摸自己鬓角,又让小舟拿了两个颜色艳丽的钗子给我簪上。

一时铜镜中,气色红润,俏丽非常。

话说此时正当暖阳高挂的正午时分,就有远远的,满朝文武大臣以我爹为首,阔步而来……

我在车里瞧不见,但是能听到脚步声,整齐地踩在太极门前的青石板上,乌乌洋洋足有上百人,一直走到我们近前方才停下。

随后,钱德阅尖细高昂的声音宣到——大周皇帝西巡归来,众臣参见。

山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众人呼啦啦跪倒在地。

我计算着时间和步骤。

嗯,荣璋应该下车了。

“娘娘,下来吧。”身边,我二哥说道。

扶着小舟铁锚的手,我下了车,由着她们整理了一下我的鸢尾裙,才端然向前,直走到荣璋身后。

我不在后位,是不可以站在皇上身边的,此时只侧了半个身位,算是跟随着他。

我身后便是辛离离。

泉姐姐没有下车……

这也是我之前就知道的。礼部来迎接的人一早就汇报了接驾事宜,说来说去都是现成的规矩,什么皇上要说什么,怎么走,我在什么位置,镇国公怎么随着,说了个遍。

只是礼部侍郎程大人实在没料到,荣璋还带了一位已经和亲而去,在皇家族谱上标注已出阁的公主殿下回来。

这大周开国以来的第一遭,可是难着了程大人。

若说以归宁之礼吧,迎接她的不能是满朝文武啊,要么是兄弟姐妹,要么最多是皇后娘娘。

就像桂阳回宫的时候,是泽姐姐迎接来的。

要说不是归宁,是跟着荣璋回来的,那是什么身份呢?那天,我瞧见程大人手都抖麻了,也提不出什么建议。

最后还是镇国公提了一个方案——那就别一起了呗,各走各的。

这个方案得到了礼部的支持,添了几笔,将折子送到了荣璋面前。

荣璋没什么反应,朱笔一挥,合上折子递了回去。

我想他应该是画了个——对勾儿。

所以今天,泉姐姐并没有同我们在一处,接受大周满朝文武的迎接。

“臣江城,特率满朝文武恭迎圣驾西行回銮,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率先叩首在地,我爹声如洪钟。

身后众人纷纷叩首。

我低低浅笑,一双眼睛只在我爹身上,看来这位老先生在我离开的半年时间里,身体康健啊,说起话来都这样中气十足的,真好。

“国公大人请起。”荣璋身姿清健,神采飞扬,约略俯身,将我爹扶了起来:“众位爱卿也都平身吧。”

荣璋拉着我爹的手,始终微笑:“朕西行之际,承蒙国公大人辅佐料理朝政,听闻万事井然,六部和睦,真是辛苦国公大人了。”

“皇上过誉了,这乃是臣下的本份。皇上治理有方,经纬顺畅,臣不过依规行事,并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我爹再次抱拳。

荣璋笑了笑,回身拉了我的手,低声向我爹道:“岳丈大人,微微如今已毒去身轻,岳丈和岳母大人也可放心了。”

“爹,女儿回来了……”我向前一步,笑着想拉住我爹的衣衫和他问好。

“我江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一甩我的指尖,我爹面如铁青,竟是掀袍跪了下来,一眼也不看我,“皇上,请皇上下旨,立刻降罪江家。”

什么情况?我眨了眨眼睛。

荣璋也有点懵:“国公大人,这是为何?”

“皇上,想我江家虽无甚能才之辈,但家风世代朴素,不想如今竟生养出如此误国女色,以一己之私损我燕州六郡!罪当不赦!还请皇上立刻降罪,废其贤妃身份,允老臣告老还乡,家中子嗣凡为官者,科举除外,其余一律罢黜,以充此罪!”我爹说罢,叩首在地。

我想过我爹会生气的,因为以燕州六郡为交换,确实不是一件小事。

但是我以为我爹会在荣璋的书房,或者某个不那么盛大的场合说出来,可真真没想到,他会选了这样一个千人集聚,万人瞩目的时刻,自请降罪……

这不只是没有给自己留余地,这是连余地也没有给荣璋留下啊!

汗珠顺着我的脸颊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