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很多事情之后,我还是不得不承认,大周皇帝肖荣璋就像是我的解药。无论有多危险,多困苦,多挣扎,只要他来到我的身边,好像一切都能变得安然。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出了这样的感知,这样的依赖,但是我知道,我喜欢这种感觉,喜欢透了,尤其是在知道他是从太极宫偷跑出来的以后。
我笑得合不拢嘴。
“我回去以后会不会被太后扔进冷宫?”我摸着荣璋微微的胡茬。
“你回去的时候带着朕的儿子,太后还有时间管你?我保证她老人家的眼睛一刻也不会落在咱俩身上的。”荣璋一笑,“再说了,许她老人家骗朕说生病了,还不许朕骗她说出来逛逛?放心吧,母后虽然严厉,但是不糊涂。”
拒绝了荣璋要帮我洗澡的好意,我把自己泡在温暖的水里。
可能是感觉到我的身体又活泛了起来,吃饱喝足的品盠不时活动着拳脚,像个出来遛弯儿的老爷子一样闲在。
“你说,皇上放了百里弢?”我忽闪着面前浓密的泡沫。
“也不算是放了,算是戴罪立功吧。”铁锚帮我擦着肩膀,“百里明月说,这对兄弟极熟悉阴沉河的地形,旁的人去了也是有去无回,不若让他们戴罪立功,找到瑶仙解药。”
“阴沉河又是什么地方?”我越听越糊涂,睡了这十天时间我像是错过了半辈子一样。
“百里明月说阴沉河和那生长瑶仙的黑河本是同宗同源的,只是自源头出来,一条向东,一条就向了东北,所流经的国家不同,叫法自然也不一样了。”铁锚道。
“所以百里明月觉得,黑河里的瑶仙不到花期,但是阴沉河里说不定就有盛开的?”我将湿漉漉的头发挽起来,问铁锚。
“对,他是这么说的,他说阴沉河所经地域更冷,所以瑶仙花期说不定要比黑河晚一些。他本来是想自己去的,又怕自己走了,没人照顾娘娘,所以提出给百里兄弟一个机会,戴罪立功。百里兄弟知能活命,当然愿意,说是拼死也要找到瑶仙,以抵自己莽撞之过,又去孔武坟上跪了三日才上路去了。”铁锚道。
我眨了眨眼睛:“皇上就同意了?”
“嗯。”铁锚点头,“皇上觉得他说得对,能救娘娘才是要紧的。”
我还想说什么,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专注于洗澡……
“这是什么花香,这么好闻?不像我常用的荷花皂。”我捧了泡沫到鼻子前面,“不是这个味道,这是荷花皂的香气。”
“香气?没有啊,这几日娘娘睡着,我们什么熏香也不敢用啊。”小舟四下打量,忽地面露惊喜,“是不是那支壶里的味道?陆十安,不是,百里先生的银壶。”说着忙将银壶捧过来给我闻。
果然清香扑鼻。
“娘娘,你能闻见了?!”铁锚和小舟高兴地要蹦起来了,“百里先生说您要是能闻到这个香气,就不会总是睡着了。”
“嗯。”我记得,他是这么说过。
“这百里明月真是神了!娘娘你知道吗?人说世有神医能‘起死人,肉白骨’,奴婢从来都是不信的。可是那日南将军被送回来的时候,身子都凉了,书昕小姐已哭得没了声音,肝肠寸断。可是百里先生一回来,就把我们都从屋子里哄了出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捣鼓了一夜,转天我们再看时,南将军竟然有了一口气!您说神不神?”小舟讲得绘声绘色,好像那晚的心惊胆颤还在眼前。
这一段刚才我听荣璋讲过了,他语气平淡,但始终盯着我的眼眸,只要我一紧张,他就会马上重申一遍,南晨寺现在好好的,已经能吃一点东西了。胸口的大洞也没有再透出光亮,正在愈合。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可听说了罗娅的事情?”
眼中一丝黯然,荣璋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听说了”,就再没有别的话。
我知他不想提及,但是不知道他竟肯放了百里兄弟。
以荣璋的性子这是不可能的,他断然不会放了手上沾过大周兵士血液的人!
可是现在……
我笑了笑,觉得自己以宠妃的身份为荣璋挡了许多的“桃花”之后,现在大概又要与大名鼎鼎的“杨玉环”齐名了。
为了我的药,放了杀人之人,不想也知道,这样的决定,定是会引起一干将士的不满,甚至寒心。
而真正的原因是我吗?或许吧……
若真的是这样,也不枉我与他一场。
怕只怕,他放过百里弢是因为心里连自己都难以左右的“共情”。
他的罗娅,他的杭泉灵……
我呼了一口气,将自己沉到水里,再冒出来时,觉得自己是一朵白莲花儿了,我怎么这么好欺负?!
“这个时间冰面上已经冻得瓷瓷实实了,此去阴沉河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还有谁同他们去了?”我问道。
“还有小公爷。”小舟道,“带着人马押解着兄弟两个,一起去了阴沉河,说是赶着出正月就能回来的。”
我点了点头,衷心地希望他们不会半路打起来。
“对了娘娘,刚才皇上走的时候,吩咐我们要给娘娘准备身庄重些的衣裳,说是晚上有个小小的家宴。”小舟拿了几身衣裳过来,摆弄着问我哪个好。
“无所谓了,反正外面捂着个大毛衣裳,能看到什么啊?多戴几个珠翠,漂亮漂亮脑袋就是了。”我笑道,由着铁锚给我擦干了身子,钻到被子里坐着暖和。
“那就穿这身紫棠色的小裙吧,离开长安时,咱们夫人新送来的,说月份大了就可穿了,利落又喜庆,再配上那套海棠簪子,见外客也使得了。”小舟道。
“好,好看。”我一向认同小舟的眼光,总是恰到好处,又不俗气繁复,“外客?什么外客?不说是家宴吗?还是小小的。”
“对外自然说是家宴了。可是我瞧着镇国公还有咱们三公子已经在忙着收礼单了,说是周边各国听说皇上来了,这几日要前来参见。”
“周边各国?”我咬了自己的嘴唇,“可听说有秦国的?”
“有啊,怎么没有?说是最早来的就是秦国的使者,如今还住在咱们行馆里呢。”小舟将其他的衣裳收起来,又拿出熨铁,开始给我烫那件小裙子。
“秦国来的人是谁?能来参见大周国君的应该不是一般的人吧?必是大秦亲王一级的人物。”我试探着问道。
“嗯,奴婢听前面伺候的人说,来的这个人是大秦国君施仁策的亲弟弟,叫什么施仁竺的。”我耳聪目明,精通一切小道消息的铁锚道。
“大秦莫西王施仁竺?!”口中念念,忽然一个秘密冲进了我的脑子——这个人,南晨寺和我提起过!
若是没记错……当然没记错!
这个人是桂阳公主肖荣瑜那个没出生孩子的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