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路人马离开了依宁城。
正午,一天里还算温暖的时间。
我同着镇国公坐在正厅里喝茶。
小舟帮我换了两次,铁锚帮我换了一次,四盏茶,我算在一起喝了两口。
“娘娘同国公爷吃点东西吧,左右这里没有外人,少吃一点也使得。”小舟看着我始终不发一言,怕我一时急火攻心,生出病来,端了午膳放在我面前道。
我摇了摇头。
“丫头啊,要吃一点,他们这一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一直不吃东西还了得?”镇国公亲自盛了一碗腐竹炖火腿,送到我面前,“你放心,他们兄弟都机灵,南晨寺那一队兵马就更别说了,是这戈壁滩上的狼群。且他们带着细犬,很快就会有音讯的。”
“伯伯说得对。”我一笑,也盛了一碗汤送到镇国公跟前,“这汤是陆十安陆大夫去采药之前留下的方子,小舟问过,不止是我,谁吃都成的,都是益气补血,压制邪祟的好汤。伯伯连日辛苦,多喝一点。”
镇国公点了点头,知道我一肚子心事,也不再说话,自顾自吃起饭来。
一时,正午已过……
戈壁滩飒飒风起。
几颗挂在树梢的沙棘被吹落下来,打在洒扫庭院的侍女头上,引得几个人纷纷抬头观瞧。
“你们看,那是什么?”一个裹着青布头纱的圆润侍女指着天空道。
“是鹰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身边一个高个子的侍女道。
“当然不是了,鹰谁没见过啊?天天都在这戈壁滩上盘旋,有什么新鲜?这东西好丑,不是鹰呢。”青布纱道。
“你管它呢!就你这身量,还怕它飞下来把你叼走不成?”旁边一个形容小小的侍女低声笑道。
因为在前院打扫,几个人皆不敢大声,只细细说笑。
但自从有孕,我就变得耳聪目明,她们说的话都落在了我的耳朵里。
久等心烦,我起身来到院子中,想瞧瞧他们说的是个什么鸟儿,像鹰不像鹰的,能是什么呢?
午后,日光明媚,我展着手里的暖绢子遮住太阳,向着几个侍女刚才指的方向巴望:“你们说什么呢?什么鹰不鹰的,在哪里?”
几日也算熟惯,侍女们皆知我不是拿腔作势的娘娘,也都大着胆子,乐于和我说几句话。
“回贤妃娘娘,在那儿呢……那个,就是那个,还没飞走。”青布纱抬手指给我看。
这一看,我心中一惊。只见天空上盘旋的鸟忽闪着翅膀,稍一摇动便是云飞光散,好像它若是愿意,随时就能遮住阳光,降临黑暗一般。
“肖伯伯快来。”口中呼唤,我的头上微微汗出。
“怎么了?”镇国公放下手中茶碗,迈着四方步走了出来,看我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今日尤为高阔辽远的天空,好奇问道。
“肖伯伯你看,那个,那朵云彩旁边的那个,那可是……可是……”
镇国公肖国瀛目色如炬,集中在云里穿梭的猛禽身上,半晌脸色微变,沉声道:“嗯,是,是秦岭金眼鹫。”
真的是!
一经镇国公肯定,我的心中顿时一冷。
秦岭金眼鹫,这种关外猛禽因凶狠异常又兼聪慧可敌孩童,历来被西域诸国乃至大秦纳为军兽,是制空巡查,传递信息,关键时刻凌空冲击敌方主帅的致命利器。
诸国军中上层军官颇爱饲养,正是心上之宠。
说来也巧,我见过这个东西,还是在六年之前。
同着这个长相丑陋,满目颓然凶煞的异兽一起见到的,还有同样阴鸷冷漠,不可一世的大秦国君——施仁策!那个抢走了泉姐姐,也抢走了荣璋心的人!
所以我在记住施仁策的同时,也没能忘掉这个展翅飞翔大如车顶的,秦岭金眼鹫!
现在,它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六年前的紧张似乎霎时冲进了我的脑海,紧紧盯着盘旋在空的猛禽,除了能感觉到隐隐的压迫,我似乎还能闻到硝烟的味道。
“去,把我的手令送到安西都护府并西疆军营。”镇国公不知何时已回屋取了令牌,亲手交给了自己的两位副官。
见手中乃是军令,两位副官不敢耽误,立时奔去。
“不用担心,我大周近年边防稳固,便是有存贼心之人窥探,也断无撼动之力。”镇国公看我满面愁容,笑着向我道。
“让伯伯见笑了,侄女儿天天待在深宅大院里,没有见过这边关阵势。现在哥哥们带着兵士出去追寻马贼,不知遭遇如何,我有些悬心,所以瞧着什么都有些心惊。”我笑道。
“来来来,屋里面陪伯伯坐着,万事有我,你放心就是。”镇国公拍了拍我的肩膀,引着我一同回了正厅。
两人刚刚落座,果然有军士来报,最先出去寻找南晨寺和书昕下落的西疆旧部已经追踪到了南晨寺的消息。
只是南晨寺留下的十字花标志,消失在了一处断崖之上,前方无路,不知人已何去何从……
我的担忧骤然猛烈,断崖?消失?什么意思?难道南晨寺从断崖上跳了下去吗?因为按照行军标记来说,若是南晨寺走到断崖前方无路,他需要折返的话,会在十字花标上再行标记折返。
现在听回报的人说,十字花标清晰可见,并无修改,所以南晨寺定然就在这里,并未转身。
正在担心南晨寺的安危,另一路,也就是我三哥那一路也恰时传回了消息,而这个消息让我们在场所有的人,包括久经沙场的镇国公,都不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