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锦盒,南晨寺没有骤然伸手去拿出其中的物件,只是于灯下仔细观看。
眉蹙如山峰,隐约可见从前的俊秀英挺。
只是到了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南晨寺这一病,为何如此之重,心中始终扣着一个节。
“皇上,这东西是怎么得来的?”看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南晨寺将锦盒的盖子重新合上,用力压了压,转身向荣璋道。
“坐下吧。”荣璋面色淡淡的。
“这株忘忧草是……”我想对南晨寺解释一下。
“忘忧草?!”南晨寺皱着眉,打断了我的话。
“‘向北三十里,有山名牛首,山中有草名‘鬼’,叶如油葵,茎若燃焰,挺拔秀美如苗禾,食之可忘忧’……寺哥哥,这不是奇书《山海经中记载的忘忧草吗?”我打量着南晨寺眼中并不分明的颜色,心中疑惑重重。
南晨寺摇了摇头:“就臣看,这并不是什么《山海经中记载的能使人忘忧之草,倒是像极了生长在黑河水底的……暗夜火芽。”南晨寺目色一如长安寒夜,冷峻而敏锐。
“暗夜火芽?那是什么?”我心下一惊,不觉站了起来,向着那个盛着干枯树枝的锦盒走去。
那日忘忧草袭击我和荣璋时,生生被冯源砍断了主干,缩回盒中,徒留垂死的枝蔓在地上翻滚数个来回,最终化为粘腻的汁液,随风干了。
晓月轩封停月余,全副铠甲的士兵进入其内再探时,见锦盒中的“忘忧草”早已枯萎黑黄,死了个透彻,只是主干并不像枝蔓一般会化掉,不过一块烂木头半埋在土里罢了。
“是一种多年生的稀有毒草,因常年长在黑河水底,不见阳光,便生出了一种自带光芒的本领,处于幽暗处常散晶蓝的光彩,引诱鱼虾靠近,再行捕食。但这东西一旦露出水面,享受新鲜的陆地之风,又或者遇到光线,便会散发出浓烈的若火焰一般的光芒,其燃烧出的气味会使闻者致幻,于幻境之中,多有见琼楼玉宇,瑶池凌霄,又是仙鹿飞凤各色奇珍异兽,仿佛置身仙境一般,所以除了暗夜火芽,还有人叫它‘瑶鬼’。”南晨寺道。
“就是这样的!”我不禁回想着自见到这株草之后历经的种种,正是如南晨寺所说一模一样,“那它可会伤人?”
“相传‘瑶鬼’生于黑河底极恶之地已达百年之久,荤食肉性,常与毒蛇瘴蛊相伴,是千毒之毒首,且以草身具速行之力,蜂尾之针,只需刺破食物之皮便可随即注入毒液,使其在半刻之内化为脓水,再吸食攫取,滋养自身。”南晨寺说着,下意识又将桌上的锦盒盖子盖得更牢固一些,“这东西还是连着盒子让人拿去烧了吧,只怕这样粗壮的已生了许多年,死而不僵,生出祸端。皇上和娘娘是哪里得来的这样的毒物?”
南晨寺一说,我心中有疾,不觉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疤痕……
南晨寺观察到了我的异样和我的动作,也顾不得忌讳,伸手将我的手腕抓了起来,上面仍做华羽霏霏鸟雀状的伤疤清晰可见。
“娘娘,这是哪来的疤痕?”南晨寺的紧张肉眼可见。
同样紧张的还有皇帝,快步走来,向南晨寺道:“微微的伤正是被这‘瑶鬼’所刺而成,可有什么不妥?”
南晨寺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手上的“鸟雀”:“皇上是说,娘娘曾被‘瑶鬼’所伤?”
“这事说来话长,你只说如今微微有事无事?”荣璋迫近南晨寺,凌厉问道。
南晨寺的嗓音来时只是有一些虚弱,但是现在,它变得嘶哑而艰难:“‘瑶鬼’害人,是毒不是伤……传说被它食中之人,十人十死,若万幸得一时不死,会留疤痕在破口处,初则深至肌里,慢慢地就会变得浅淡,直至完全看不到……”
南晨寺的手握着我的手腕一直没有放开,现在握得更紧:“但是,这并不是伤好痊愈,而是毒散心脉。”
他这一说,我和荣璋几乎不曾双双跌倒。一旁,四姐夫和方大人忙扶住荣璋。
再看我的手上瘢痕,可不就是从一只栩栩如生的鸟雀越变越浅淡。
这么说,我根本不是在痊愈,而是在一点一点的毒发,更可怕的是,我如今孕中,几乎每日都有太医来为我请脉,一众国手竟无人察觉我毒行体内。
“可有解药?这鬼东西的毒有没有解药?!”荣璋拉住南晨寺道。
“有!”南晨寺跪了下来,抱拳向荣璋,“皇上,请允许臣即刻返回西疆,寻找解药。”
“你有目标?”荣璋问道。
“天生万物相生相克,臣曾经听西疆游医说过,就在咱们的属国寒食之北黑水河中,发现这‘瑶鬼’之地百步内必生‘瑶仙’,正是能克制这毒物的东西,臣愿尽快寻得解药,襄救贤妃娘娘。”南晨寺叩首下去。
“好,朕同你一起去,即刻启程!”荣璋道。
“皇上。”一旁大理寺卿方成卫忙要答言。
荣璋挥了挥手,止他话头:“方大人,今日之事对外半分不准提起。南大人,朕就带走了,你只当驸马从没来过。只听朕对外的说辞,大人‘人云亦云’就是。”
方成卫本就
鬼道精明,此时又见与我生死相关,自然半分不再言语,跟随我们一路到达小院门口,拱步送行。
夜行路漫漫,车辇却走得极快。
我说了几次慢一些,慢一些,也并没什么用处。
“皇上,不用太担心的。”我拉着荣璋的手,看到寒冷得一说话就冒出许多白气的夜里,荣璋的头上汗水淋淋,直落到了鬓角。
我用帕子帮他擦:“这疤痕消得极慢,臣妾瞧着两三年不定会完全消失,皇上不要太着急了,还有很多时间。”
荣璋的眼中有艰难的神色,好像在怨恨什么:“朕就是个傻子,一味躲避荣瑜纠缠,始终也没有带着这鬼草来见南晨寺。朕早就该想到的,早就应该的,真是该死!”
一拳捶在车辇之上,车骨裂却有声,一道深痕爆出。
我抱着他的手,心疼不已,又劝不出什么,只能靠在他肩上,凑得近一些,再近一些,让他感觉到我还温暖着,鲜活着。
半晌。
“皇上,不若……臣妾同你一起去吧,若是得了解药,臣妾可以马上服用,省了归来路程的时间。还有,臣妾还没有见过西疆边关的风月呢……”眼中晶晶有亮光,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