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月亮被云彩遮着,偶尔散出光彩,偶尔隐匿不知去向,好像也怕听到见到了太多的秘密,藏不住心中的斑斑点点。
“杖毙”厨上的事情闹过,荣瑜总算安静了下来,连带着也听不大清楚太后和皇后抚慰劝解的声音了。
“贤妃娘娘,皇上请您去耳房一坐。”钱德阅走出来,低声向我回道。
我点了点头,带着小舟自向花园边上的耳房去了。
刚刚坐下片刻,荣璋便走了进来,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看起来神色不似先前紧张。
“皇上,荣瑜怎么样了?”我忙起身问道。
“不妨事了,柳执事说自百夷带回了一种神药,叫什么沁心散,专治重敏之症。如今荣瑜吃过药,已平静了下来,喘息渐止。太后说再让她睡一下,天亮前,就要起程都回宫去。”荣璋说着坐了下来,拉着我的手,“你怎么样?在风里站了半宿累不累?”
“太后知道了吗?”我握着荣璋的手指,感受着他指纹在我柔软的手心里摩擦。
“知道什么?”荣璋自倒了杯茶喝。
“皇上别装糊涂,当然是螃蟹的事情。”我晃他的手臂。
荣璋摇了摇头笑道:“哦,这个啊……朕和皇后都没找到机会说。”
我心下一松,假意噘嘴道:“皇上和皇后哪是没来得及说,根本就是打算让臣妾来背这个锅嘛……如今书昕就要出嫁了,正是千般瞩目,万分尊贵的时候,哪能让这一个本是好意的无心之失沾带了一点名声。”
我坐下捏了一个面果子吃,心下猜着这样说能不能说到荣璋心里,如果他也是这个意思那就更好了,若是还差了一星半点的原因,这样说也让荣璋有个台阶可下,能同我张嘴求情。
荣璋抢了我手里吃了一半的面果子塞进口中,嚼得极香甜,又夸好吃,端了整盘子自顾自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偷偷瞄我。
“那太后会不会生我的气?我一贯这么讨喜,万一因为这件事得罪了太后,岂不是自讨苦吃?”我走到荣璋身边。
“不会的,大不了就是借题发挥一下,说你怎么还不给朕生个孩子,生了自然就知道这孕中禁忌轻重了。”荣璋一笑。
“那荣瑜呢?这位公主可是不饶人的性子,还没分出青红皂白,人都杀了三个了,要是知道我送醉蟹给她,好不好把我扔进酒坛子里怎么办?”我问道。
“哦,还真是的,忘了问,你拦下了吧?”荣璋又捡了一个樱桃酥吃。
“拦下?拦什么?”我道。
“人啊,孙大人厨下的三个人。”荣璋好像说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轻松得比盘子里的乳酪还“塌”。
“这可是公主的旨意,我哪能拦啊?本来就得罪了身份贵重的公主,我还敢拦这个?”我忙道。
荣璋把我揽在身前,也拿了一个樱桃酥给我,笑道:“这个好吃,吃了不说瞎话。”
我“嘁”了一声。
“知道朕在里面为什么不出声阻拦吗?”荣璋道。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知道你就在外面,你会阻止的。”荣璋放开我,更深露重,替我紧了紧身上的秋风氅,“朕的微微就是这样好,不愿意累及无辜。”
“我的好处多了,何止这一点,还会背锅呢……还会演戏!皇上就是这样鸡贼,得罪人的事情都给别人做,自己装好人。”我歪过头不理他。
这时候我要是一口答应下来隐瞒此事,以我的性子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即便听得荣璋有意隐瞒此事,正中下怀,却还是要表现得“极不情愿”,这才像我。
荣璋一笑:“好了好了,你若是能帮朕这个忙,让书昕清清静静地出嫁,朕就答应你一件事如何?”
“皇上少来,之前帮你骗湖灵的时候,就说答应一件事,到现在也没兑现呢,还好意思许愿啊?”我转身捏他的脸颊,半夜天晚,已经有隐隐的胡须长出来,扎手得紧。
“朕连以身相许的准备都做好了,可是你迟迟不说,朕都要急死了。”荣璋笑道。
“那好吧。”我站起身,好像是考虑了半天,终于决定忍辱负重了一般,“那这件事我就答应了,但是我要两个条件,和之前的一个凑成三个,行不行?”
荣璋摇头:“还是两个。”
“怎么是两个?”我转过身。
“有一个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荣璋从背后拽我的手臂,拉过来抱着,“以身相许这么大的事情,总得算一个……”
天蒙蒙亮的时候,太后的车辇已等在了孙府门口。
荣瑜是被南晨寺抱出来的,厚厚的秋风氅盖在身上脸上,我看不到荣瑜小产之后的脸色……
但是我看到了南晨寺的,冰冷而没有丝毫的波澜,好像怀中抱着的人并不与他相濡以沫的妻子,只是路人,甚至连路人都不是,只是一直送上了车,关上了门,转头而去。
车分两路,我们直向太极宫,而南晨寺的车马已逶迤转弯,前往了南府。
马上的他甚至连一个回头都没有,只一片背影在将将的黎明破晓时,留下了黑重重的
影像,让人无端觉得生出些许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