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自缘尽那一日起

听过我说关于“醉蟹”的来龙去脉,荣璋和皇后半晌没说出话来,眼中的疑惑来来回回几次,还是荣璋先稳定了下来。

“这也不难向太后说明,一大堆的人瞧见,赖不在贤妃身上,只是现在太后正在气头,未必肯听这些内情,不若还是等荣瑜好一些了再见。”皇后道。

荣璋点了点头:“是这样,贤妃去旁边坐坐吧,皇后随朕进来。”

荣璋说着自带了皇后进内室,留下我自己在偌大的院子里吹秋风。

秋深夜凉,人虽多,只是大抵上刚才都经过了讯问饮食的风波,听到了这“螃蟹”的故事,所以不大敢与我说话,又一班孙府的人多少有点嫌着我连累主母,所以一时院中既无人招呼我,也没人来同我说一句话,各自纷纷忙碌着,只由着我自己左右踱步。

“娘娘,您说书昕县主为什么要这样做?不是说自己爱吃这醉蟹,巴巴找咱们要了一篮子去,为何转眼就送来给公主殿下,还用着咱们的车子,咱们的食盒,真是的!奉承巴结也不说换了自己家东西来,让人瞧见怎么想?”小舟不满道。

“你怎么知道是书昕?”心中默念着巴结逢迎几个字,我不禁也是好奇。

“不然还能是谁?总不会有人因为几只螃蟹,劫了县主的车子啊,咱们回来的侍卫也不曾说起什么意外的故事发生。”小舟分析道。

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若真是书昕要巴结逢迎,裕陵郡王府什么东西拿不出?这几只螃蟹本就是御膳房赏给各宫下人的东西了,怎么想也不是什么合适的物件。书昕虽然近年不理往来俗务,越发目下无尘,可也不至于幼稚至此啊,借花献佛,这花总不能拿了凋谢的去……

且说我心中纳闷,带着小舟在花园里慢慢踱步,穿叶踱柳,不一会儿,倒是将园子走了小半个。

“可是江微妹妹?”暗香浮动时,明暗交界处,有人同我说话。

这个声音好熟悉,虽然许久没听到了,但是小时听多了总是不会忘记,只一句,故人便到眼前:“是我啊,驸马爷。”

自木棉树边,震西将军南晨寺笑着走出来,略显疲惫的脸上胡茬丛生,看起来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一样疲惫。

“好久不见了,微微。”南晨寺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除了荣璋以外,这是第二个喜欢摸我头顶的哥哥,其他的人也有愿意伸手的,都会被我躲过去,并且告诉他们:不准摸,摸了会变傻。

他们没听见我藏起来的几个字——被傻人摸了会变傻。

但是荣璋不同,南晨寺也不同。

他们都是极聪明的人,不止聪明,还英俊!

面前的南晨寺看起来很疲惫,可他一旦露出笑容,便如春风化雨一般,立时将人心暖得一点角落都没有了……也就是这样一个斯文好看的人,只一微动便又会带出飒飒生风的矫健,浑身上下充满了习武之人的张力,让人不觉痴迷于这种反差巨大的魅力之中难以移开眼目。

当年我小,只知道自己喜欢跟着三哥来南家玩,又是跟着南家兄弟的身后跑来跑去,若是大一些,我怕是会告诉我爹,送的什么太子酒,把我送去南府就好了。

南府没进成,我进了宫,而寺哥哥也在四年前做了大周唯一的嫡长公主桂阳的驸马。这桩婚事是太后促成的,但是听闻太后全是依着公主自己的性子选的。

如果依着太后,公主说不好会嫁进我家。

程如蕙那是相当喜欢我的二哥,几乎每次见了,都是“我的儿我的儿”叫个不住……一会儿夸冬哥儿怎么长得这样好,一会儿又说不亏是大家公子举手投足都是风范,一会儿又恨自己没有多几个女儿可嫁,说得江冬大人脸都红了,全然没有了大家风范,出逃速度简直就是大家疯子。

“驸马爷怎么在这儿?想是公主殿下身体不适,你担心坏了吧?”许久不见故人,我瞧着从小便在一处的哥哥,尤其是这么英俊的哥哥一脸“沧桑”,不觉几分心疼。

南晨寺笑了笑:“贤妃娘娘来了怎么不进去?”

我捣鼓了一下自己的眼珠……这怎么还改口了?不是一直叫我微微吗?

“不好听吧?”南晨寺摇头:“那你改个对我的称呼,你改我就改。”

“好的,寺哥哥。”我俏丽一笑。

眼中忽然有些迷蒙,南晨寺咂着嘴转过头去:“这就对了,同哥哥走走。”

夜深人静,与美同游,我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若说避讳也是没有的事,相比荣璋,寺哥哥反倒是我儿时更熟悉的人,这荣璋也是知道的。

“寺哥哥,螃蟹的事情……”我想解释,别人误会个啥没多大所谓,寺哥哥可是我在乎的。

“我知道。”南晨寺没有看我,目光落在远处一棵高大的海棠之上。海棠落了叶子,几尾残存的绿色已不那么明显。

“你知道……知道什么啊?知道不是我送的啊?”我笑道,这他怎么可能知道,不过我还是打算直白一点说,不枉我们的亲厚。

“我见到她了。”南晨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啊?谁?你见到谁了?”我觉

得他这切入速度比我还快,快得我有点跟不上。

“书昕,肖书昕。我不知道她是来送螃蟹的,我以为她只是来见我的。”南晨寺说着肖书昕的名字,声音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抖动。

“哦,是吗?”我的脑子在飞快地旋转。

如果这样我还捕捉不到什么信息,真就枉费我在长安的深宅大院活了十六年,又掉进大周后宫这个是非坑里的命格了。

“她,她为什么要见寺哥哥?”我问。

我看见月光之下,南晨寺突出的喉结在不住滚动,好像含了沸腾的滚水一样难以咽下,又难以吐出:“这是我们约好的,自缘尽那一日起,只在我娶亲的日子和她出嫁的时候会再见一面……之后就,就永不相见了……如今……她要嫁了,便来看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