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茵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在裴晏舟的话中崩溃落下。
她想起适才那个神似爹爹的背影,和那一声她好似听了无数遍的胡闹,心里难受得喘不过气。
恍惚中她真的以为瞧见了爹爹,也真的以为,她的爹爹和娘亲一样,撇下了她,只愿与旁人亲近。
倘若真是如此,那她行至如今,好像真真没了一丝意义。
宋锦茵脑中越发混沌,再无平日的守礼和隐忍,眼泪成串地往下掉,哭得愈加厉害。
这一刻却不知是谁先乱了分寸,手足无措。
男人深沉散去,见面前的姑娘低着头轻声啜泣,想要强压心绪却又怎么都忍不住的委屈模样,裴晏舟一颗心像是被巨石压住,沉闷,酸胀,又疼得厉害。
他放在一侧的手抬起又放下,想靠近,却又怕引得她抗拒。
可那泪水落得清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抽动的肩,裴晏舟终是握了握拳,而后下定决心一般松开,不顾身上的伤,将人抱起。
“若早知会惹得你哭得这般厉害,我便不与你开口了,是我的不是。”
宋锦茵长睫上还沾着泪。
还未察觉到男人靠近,眼前便是天旋地转,紧接着便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她抬起头,睁着泛红的眼,双手下意识抵在男人胸前,一时未有反应。
“只是安阳县虽不大,却一直没能寻到人,故而这两年,我便也没同你提过,且你我之间......”
裴晏舟垂眸,语气里带着自嘲,“且你我之间从未好好说过话,我固执到不可理喻,不愿让你知晓那些,还让你满身是伤,日日受委屈,是我不好。”
“所以两年前,你便,派人去了安阳县?”
“是。”
经了这么一遭,宋锦茵控制不住的眼泪突然便停了下来。
她没想过会在裴晏舟的口中听见同爹爹有关的消息,更没想到这人竟在背后做了这么多。
这一刻,宋锦茵心口像是被什么触动,让她久久忘了言语。
而她未开口,裴晏舟便一直安静瞧着她,任由她思绪飘远,只小心地圈住她的腰,试图让她坐得更稳当一些。
没多久,马车里便生了些热意。
宋锦茵再回神时,男人环着她的胳膊愈加滚烫。
两人的动作实在是太过亲密,她动了动身子想要离开,却察觉到那双手又用了些力。
“先放我下来,你身上还有伤。”
“别动,茵茵。”
似有一股危险的气息,亦如之前裴晏舟情动的每一次。
宋锦茵睁大了眼,顾不上眼角的湿润,眸中顿时生出防备,只是下一瞬,却听见了男人的轻笑。
裴晏舟微微俯身靠近,鼻尖仿若不小心一般划过她的脸,而后停在她耳边。
“茵茵在怕什么?”
“你别,别乱来。”
宋锦茵哪还记得适才的难过,满脑子都只剩下裴晏舟疯了这一个念头。
若这人真不管不顾,她身上没带防身的东西,毫无逃脱的可能。
正想着,耳垂忽而传来一股温热,轻轻一碰便又退开,只留下一阵酥麻之感,瞬间便传到了全身。
“不吓唬你了,莫怕。”
在宋锦茵出声前,男人将她小心放回身侧的位置,又替她拿来软枕,“回宅子还有些路,睡一会儿。”
宋锦茵的话停在唇边,此刻虽瞧不见自己,但她察觉到脸颊已经生出温热,应当泛起了红。
再斥责未免显得底气不足,宋锦茵看了他一眼,有些生气地转过头。
怎么是吓唬?
适才她明明就感觉到了他的变化,简直就是登徒子,不能有多一点的信任!
“可是不想睡?”
男人的声音又从旁侧响起,宋锦茵不愿看他,下意识便闭上了眼。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马车也越行越平稳。
许是晚上睡得不太踏实,又许是适才哭得太急了一些,宋锦茵这一休息,便真起了睡意,靠着车壁沉沉睡了过去。
裴晏舟见她睡着,小心地伸手将她圈进怀里,眸底的担忧也终于在这一刻散去。
唯有这一闹,小姑娘才能转移心思,不会再憋着心里的难过,也不会一直想着曾经的事,只会一门心思放在躲他身上。
只是太久没能同她亲近,每每一靠近,他确实有些情难自禁。
裴晏舟垂头看着怀里的人,目色越发柔和。
心上之人便是良药,亦如此刻睡着后没有抗拒的宋锦茵,只是躺在他怀里,便能抚平他身上所有伤口带来的不适。
......
马车行进了宅院。
裴晏舟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先将人送回了能让她安睡的床榻。
他没法将人一路抱进去,只能看着孙娘子靠近他心仪的姑娘,做着他想做却暂时无力去做的事。
男人脸色微沉,莫名生出了一股冷意,逼得旁人提起了心。
可他浑然不觉吓到旁人,只动了动指尖,感受着还停留在手上的温热触感,咬牙看着人行远。
“主子,该去治腿了。”
仓凛寻了个机会,小声提醒。
如今他虽明白自己怎么都劝不住面前的主子,但却是打心底里又多了些佩服。
自家主子真同铁人无异,满身是伤不说,这般折腾还能硬生生撑下来。
若换成旁人,怕是早在带伤奔波至洛城那一日起,便没了意识。
“吩咐小厨房安置好晚膳,她睡醒便能吃。”
“是,主子。”
“还有那两只兔子,每日抓来给她瞧一眼便是,莫要她拖着身子日日跑去守着。”
仓凛听着叮嘱打起精神,余光中是跟着孙娘子从屋里出来的雪玉。
听见有关同锦茵姑娘的吩咐,她低着头停在一侧,再无曾经在竹雅院瞧见主子时的慌乱和害怕,规规矩矩,挑不出多少错处。
兴许还有一些强撑,只是小丫头低着头,他瞧不见那双眼。
院子里又一次安静下来。
原本守在这处的奴仆,瞧见主子带着伤还特意过来这么一趟,愈加对里头的姑娘上了心,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错。
一晃便到了天黑。
治完腿回屋后,裴晏舟站在木窗边久久未动。
他仍是走不了太久,即便是强撑,他也不一定能带着茵茵走完一条街。
男人眸色深深,看着院中灯火散出的亮光。
他其实并不想让茵茵瞧见他的窘迫,可就算是要坐在木椅上被推着,就算满身狼狈,他也还是要带她去看一场花灯。
他还想要告诉她,曾经在竹雅院里所有耀眼的灯火,从来都不是为了别人而亮。
“主子,白日里在成衣铺子同锦茵姑娘说笑的女子,便是荣霞县主的长女。”
仓凛进来,小声开口。
裴晏舟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