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段立轩隐约知道,陈熙南这人可能有点变态。
但没想到这么变态。
正常人干这事儿,都是云里雾里就完了。但陈熙南不是,他把这事儿当项目,势必要研究出什么成果。
左手拿工具,右手戴手套。一会儿这摸摸,一会儿那瞧瞧。像个大显微镜,贴着琢磨。还净挑味儿大的地方嗦,忖量着他的脸色。
“别几把嗦了…你不怕我有脚气啊…”
“二哥没有。都香香的。前三脚趾长度接近,四五脚趾相对较短。这种脚型叫做罗马脚,很适合跳芭蕾。趾腹饱满,温热适中。趾甲红润有光泽,说明血液循环不错。”
“腰臀比0.85,不容易罹患心血管疾病。肠胃健康,没有多余残留物。但平时吃饭口味太重,以后还需要调整饮食习惯。毕竟肠道掌管着70%以上的免疫细胞,是人体健康的一大道屏障。”
陈熙南就像那六边形战,一边温存一边体检。秒表摁着,皮尺量着,小本子记着。
“前烈县位于钢钔内4.5厘米,质地坚实,富有弹性。表面光滑无结节,手感好极了。刚才摁安逸了罢,腰方肌跳了7.3秒。”
“哎我草了!”段立轩脸都要烧着了,胡乱蹬他,“别拿本儿记了!你他妈变态啊!”
“一点点。”陈熙南手指捏了个小缝,坏笑着眨眼睛,“仅限跟你俩。”
“我说你到底整不整,不整拿出去!肚子胀得慌,我想上厕所儿。”
“你不想。这只是内栝约肌传达到大脑的错误信号。不急啊,再忍一忍。”陈熙南旋了下钢钔镜,趴下身仔细观察。又把手伸到段立轩脸前,一下一下点着,“二哥,看你的鲸夜。白白的好漂亮。”
“滚滚滚!不整了,滚犊子去!”段立轩来脾气了,一把挥开他。扯下东西扔走,蹭到床边趿拉拖鞋,“赶他妈上刑了。再让你捣鼓一会儿,银行密码都得招出来…”
话音未落,屋子啪地黑了。陈熙南忽然撞上来,像一架失控的战机。两人胳膊相蹭而过,双双烫得一哆嗦。一阵乒铃嘭隆里,传来段立轩惊慌的叫嚷。
“等会儿!陈乐乐你别der啊!草!我削你了啊!陈乐…e!!”
准备的时候都挺淡定,但等真来了,又都懵懵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愣愣地对视着。屋子里漆黑一片,看不清任何颜色。
但他们知道彼此的脸红了,红得不能再红。两人鼻尖相抵,汗滴进浓黑的眉睫里。
“…推了多少?”
“…五分之三。”
“草。”段立轩仰回枕头,锁骨里兜着两泡热汗,“你他妈童颜巨吊啊。”
“我能稍微…”
“还问屁了。整吧。”
暖黄的灯光下,镜里映着半扇春光。两截匀长的糖稀色,像麦芽糖的搅棒。夹着碟雪白的椰蓉,一蘸一蘸。长了,短了。又长了,又短了。
一会儿是浮在湖心的小船,被正午的热风推着。摇摇曳曳,飘飘荡荡。桨板啪啪打着水面,甜腥的湖水飞溅到脸上来。
一会儿是坠入山谷的小兽,眼前闪着亮红艳紫。各色的大扶桑花,摧枯拉朽地燎原。一片片一蓬蓬,烧得求恳焦急。
音响里放着大卫·加勒特的《summer》。激越高昂的小提琴,像一场暴雨。
豆大的雨点打下来,狂风怒吼。仓皇的天地间,雷电疾走。激情与生机的雨,将夏日的闷热一扫而空。
调子越来越尖。音符越来越促。琴弦越绷越紧。忽然啪地一声,曲子戛然而止。水珠坠于草叶,山后喷薄出朝阳。灰白堆叠的云层中,飞出万缕金芒。
最后万籁俱寂,夜色清朗。瞳孔就是最近的星。呼吸就是最柔的风。烦烦忧忧退至脑后,时间不再被钟表分割。
陈熙南把脸钻进段立轩的颈窝,到处蹭着湿漉漉的鼻头。不停地叫着‘二哥’,像只撒娇的大狗。
段立轩胡噜着狗头,沙着嗓子问:“慡了?”
“…嗯。”
“慡了就别说那样儿的话了。”他摩挲着陈熙南肩胛上的刀疤,贴着他耳朵呢喃,“你总觉着二哥心里头没你。咋没有呢。你来得比洲儿晚,二哥心里再喜欢,也不能掉头看。人刘大腚成家了,那街上走多漂亮的小姑娘,他都不瞅一眼。这才是老爷们儿。要啥事儿都只管自个高兴,那成什么了?这上,我不如人家大腚。我管不住自个儿,他妈的总偷摸想你。我对不住洲儿…瞒了他不少事儿。但跟你…我扪心自问…半点儿没装过。你咋还能说那样儿的话?什么像捡凯子…小袅花套子…你开我瓢…桶我定…还要剜我的心呐…”说着说着,他眼角折过一道光带,手砸了下去。
蛇纹的绸面被单上,段立轩疲惫地睡着了。脸潮红着,挂着疼痛与委屈的眼泪。半张着嘴,露出两点莹白的虎牙尖。
陈熙南和他脸贴着脸,一个劲儿地把人往怀里搂。紧一些,再紧一些。
人在夜色里昏着,心却异常明晰。
爱细点。再爱细一点。大咧的人也有逆鳞,宽容的人也会受伤。别再让他只有趁着醉酒,才能吐露两句真话。
陈熙南想着,其实要客观看段小轩这人,好追也难追。好追是因为心热,基本来者不拒。难追也因为心热,像个中央空调。
有同理心、自尊、犟、好面子。道德感强,时刻在意别人的眼光。要和这样一个人长久走下去,还要做很多功课。
流眼泪装可怜,最多只能算晴趣。不幸的人多了去,他总不能天天和别人比惨。况且他想要的,从不是怜悯和同情。
他要相爱。不仅相爱,更要彼此依赖。
这一晌贪欢,不是爱情的胜利。正相反,真正的试炼才刚开始。他必须拿出更有分量的东西,才能成为堂堂正正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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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飞进屋子,空气里是凉透的香油味。窗帘被清晨吸在防盗网上,印出一个个菱形格子。
段立轩看着窗户,半天才捋明白自己在哪儿。脑子混沌沌的断片,只是隐约知道全垒了。
往旁一侧脑袋,身边没有人。桌上放着瓷盘子。盖着满是雾气的保鲜膜,看不清盛着什么。
“陈乐乐?”他叫了一声,屋里静悄悄的。
上班儿去了?这童蛋子儿能行吗?他心里惦记着,掀了被子要起床。刚动弹点,腚上劈过一道闪电。
他半张着嘴愣神,眼珠乱颤。小心翼翼地再动下脚,又一道闪电。
“陈乐乐!!”他怒嚷了一嗓子,屋里空得都荡回音。他摸过手机,准备给陈熙南打电话。
刚点开对话框,就看到了陈熙南的消息:出个急诊,尽快回家。老实卧床,不要乱动。还接了个小熊摸头的表情包:乖哦。
“草!”段立轩一把扔了手机,气得直咬牙。
混了这么些年社会,只知道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攻也不可貌相。破袅花套子,敢搞定他的腚?真是活腻歪了!老虎不发威,当他小脚蛤蟆!
段立轩骂骂咧咧地往后摸,没摸出名堂。又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对着衣柜的镜子掰腚。虽然姿势挺羞耻,但羞耻不止疼。
脖子都要撅折了,只看点肿,没瞅见没裂口。嘶嘶哈哈地直起身,哆哆嗦嗦地找衣服。刚拉开衣柜门,入目就是一条白蛇。
他吓得往后一退,直接仰回床上。扩开的视野里,横竖九个造景缸。像一个个迷你盘丝洞,窝着各式各样的长虫。或卷着,或游着,大大小小,花不溜丢。
他扯着被子摔下床,不小心踢到了个储物箱。亮黑的分叉蛇信,从箱盖的缝隙里略略。透白的塑料后,清晰地看着一大条子。
屁股嗷嗷疼着,头皮簌簌麻着。心里千言万语,最终只能汇成一句国粹:“哎我草了!!”
情急之下看到门上挂着一条黑色冲锋裤。也顾不上讲究,扯过来就蹬上了。扶着墙根,连滚带爬地往外逃。
先去放了个水。大的不敢撇,怕休克在厕所。现在他相当于半个貔貅,菊花从消耗品升为装饰品,轻易用不得。
简单冲了个澡,又蹭到厨房找水喝。瞅着一箱矿泉水,全是2L装的。水池边是陈熙南的保温杯,倒扣在吸水垫上晾干。他拿来倒了半杯水,拉开冰箱找冰块。
冰箱冷冻室两个格子。上面那格平平无奇,下面那格略显诡异——贴着蓝框标签纸,水笔写着‘陈熙南’。
段立轩有点犯嘀咕,干嘛在冰箱格里写名?但也没深合计,俩都拉开翻了翻。上面那个塞满速冻食品,什么大虾牛排葱油饼。没看到冰块,他又去拉下面那格。里面都是乳白色塑料袋,整整齐齐地系着。还是贴着蓝框标签纸:粉皮。白霜。大白。小白。跳跳。
段立轩扒拉开白霜那个袋子,白花花一片。以为是冰块,随手掏出来一把。直觉有点不对,乍一下还没看明白。凑上去仔细一瞧,才发现居然是刚长毛的小肉耗子。
他吓得一甩手,跳到池边上疯狂洗手。冷冻的小耗子披哩扑笼地砸了一地,在脚边打着旋儿。
正骂骂咧咧地压洗洁精,就听到大门处传来响动。也顾不上闪电劈腚,他支腿拉胯地冲出去:“陈乐乐我草你大…爷。”
门口一个陌生秃哥,长得又黑又壮。手里拎一兜包子,正俩脚踩着脱鞋。
段立轩和韩伟大眼瞪小眼,两脸懵逼。
“你谁啊?”
“你哪位?”
“啥我哪位?唉不是,你是干哈的啊?你顶着个秃脑瓜子,拎俩包子就进别人儿家。”
“…啊?这,我家啊。”
“…你家?这不陈乐乐家吗?”
韩伟打量了段立轩两眼。光着膀子,穿着陈熙南买菜用的冲锋裤。三四厘米的前刺偏分发,隐约藏着一脑袋疤。火眼刀眉,肌肉紧实。唇上一层小胡茬,嘣了点皂沫子。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就明白这是谁了。
真是靠北了!陈熙南贼小子玩儿挺大啊!整个陈巨巨不算完,这溪原市的大地头蛇都往他家里塞!
他连忙挂上客气的笑,点头哈腰地打招呼:“你好你好,我姓韩,是陈熙南房东。他搁我这儿租了个卧室,一个月两千。”
段立轩呆了一呆,脸慢慢红了。尴尬地假咳了两声,挠着胡茬小声问:“内什么,陈乐乐啥前儿回来?他说上班儿去了。”
“我俩不一个科室,我打个电话问问啊。坐,你先坐。”韩伟客气地让了两下,往卧室走着打电话,“喂,我神内韩伟。神外小陈在吗…不行,我这急事儿,你帮我转急诊…”
段立轩坐到沙发上,扯过自己的手包。有什么比酒后乱杏更社死的?酒后在别人家里乱杏。
疯了,真他妈疯了。他段二爷差那两个酒店钱?净整这磕碜事儿!
沙发上的盖布,眼熟到臊脸。那大写的字母J,像一柄小金钩子。顺着眼睛伸到脑海,一嘟噜一嘟噜地往外勾回忆。
想起来得越多,段立轩就越生气。气得头顶呼呼冒烟,恨不得把陈熙南摁地上揍一顿。
没一会儿韩伟出来了,接了杯咖啡。打量着他脸色,小心地解释道:“早上有个急性脑出血。一线值班医生搞不定,就他离得近。现在正手术呢,估摸还得两三个点儿。”
段立轩不爱喝咖啡。加糖奶的不爱喝,黑的更嫌弃。跟风湿膏搁锅里煮那味儿似的。
无奈这会儿实在太尬了,他没脸拿乔。只得端起纸杯,强咽了两口。交叠起腿,装模作样地解释着:“内什么,昨儿搁外边儿喝多了。他给我整这对付一宿。哥们儿间的,也没讲究那老些。”说罢从包里抽了一捏票子,撂到茶几上,“打扰你了,不好意思啊。”
韩伟不敢收,也不敢拒。不敢留,更不敢走。只能杵在原地,僵硬地赔笑脸:“没事。”
俩人对着尬了会儿,段立轩站起身:“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
刚迈出一步,又疼拉了胯。韩伟连忙上来扶他:“没事儿吧?”
“没事儿。腿坐麻了。”段立轩扶着沙发背直起身来,故作镇定地往外走。为了藏伤,他走得很标准。实在是太标准了,标准到此地无银。
韩伟悄摸打量他,手心都攥出了汗。眼见着段立轩蹬上鞋了,又转过身来。支支吾吾,红着脸乱瞟。
韩伟也不敢问。只能段立轩瞟哪儿,他就跟着瞟哪儿。紧着寻觅能给这活爹捎上的东西。左递一瓶水,右递一包纸。最后把自己买的包子都递上了,段立轩终于咬着牙开口:“陈乐乐的啥玩意儿…背心儿啊短袖的,你给我随便拿一件儿。”
作者有话说:
好惨啊轩。
D完这席话,对二爷来说,算是非常直给的表白了。他自觉对洲亏欠,所以压抑着对乐的喜欢。他的确‘抓着洲不放’,但本质是‘对自身错误的无法原谅’,以及‘男人的担当’。
对他来说,爱情就像捡贝壳。捡到了就走,不该再去海边。不管身后的那一颗多么让他心动。
这其实没有错。因为人需要自我约束。
他只是‘幸得再去海边的机会’。而不是‘退而求其次地选了乐乐’。
另外曲子是David Garrett的summer,不是久石让的那个哦。感兴趣的可以听听,老激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