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卫生 (四) 第二更

嬴政冷冷地盯着鞠子洲,想要在他脸上找出一点情绪变化。

但是鞠子洲面若平湖,眼神都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波动,就仿佛,没有听到过殿门之外的那道声音。

“他的那个友人是谁?”嬴政歪着头问道。

鞠子洲摇了摇头:“不知道。”

嬴政定定地看着鞠子洲,好片刻,点了点头:“那你就去看一看,看看他的那位友人,给了你什么样的宝物。”

鞠子洲点了点头:“那你稍微等我一会儿。”

嬴政自己倒了一杯水,捧杯点头:“去吧。”

说着,他低下头,安安静静地喝水。

鞠子洲打开了门,门外,宫人侍卫静立一旁,吕不韦揣着手站在门口,面带笑意。

“拜见左庶长。”鞠子洲揖身低头,刚想行礼,便被面前吕不韦架住:“哎!鞠先生,使不得!”

“鞠先生如此大才人物,日后必定封侯拜相,与吕某为同殿之臣,齐侪之友,何故多礼,折煞吕某!”吕不韦温和亲切说着,脸上笑意真挚。

“多谢左庶长。”鞠子洲直起腰:“左庶长方才说来寻我是为您的友人?”

“哈,的确。”吕不韦点了点头,眼神不经意盯进殿中,看到嬴政安坐的身影:“鞠先生莫非忘记了,陈琅,乃是吕某数年之旧友,也是受能够先生以义理相教的大才!”

“陈琅?”鞠子洲微微颔首:“原来是他。”

原来他是吕不韦的人,此时当着嬴政的面说要交托甚么宝物,是蓄意离间,还是

吕不韦笑了笑:“看来鞠先生是想起来了。陈琅啊,是个天生聪颖之人,原本学公孙龙,后来学杨朱,他将这两家道理贯通,吕某原以为,这世上再不会有比他更加聪慧有知之辈了,即便是大名鼎鼎的公孙龙、荀况,或许也不见得比他强多少,近日他却忽然与我说道,他在咸阳,得遇了一位玄鸟一般的世间罕有之人,被传授了一些高深莫测的义理,还说秦有这位先生,便不再需要他了,于是他便离开了秦国,返回了楚地。”

吕不韦不无叹惋地摇了摇头:“其实何必呢?留在秦国也是一样的嘛!”

“只是,不知道鞠先生教授我那好友的,是何等高深的义理”吕不韦说着,看向鞠子洲,一瞬,又仿佛自觉失言,摇头笑道:“是吕某莽撞,哪有如此询人义理的呢?”

他说着,招了招手,身后静立不言的侍从立刻递上了一块玉珏和一卷竹简。

吕不韦双手将玉珏与竹简递给鞠子洲:“鞠先生,这是我那位好友,离开之前,央托吕某送予先生的礼物,说是以此代替束脩,或可对先生有所帮助。”

鞠子洲点了点头,双手接过玉珏和竹简。

“那就多谢左庶长与陈琅师兄了。”

吕不韦笑呵呵说道:“哈哈,何必谢我,我不过一邮役耳!实在当不得鞠先生感谢!”

“劳左庶长费心了!”鞠子洲笑了笑,躬身为礼:“子洲,多谢左庶长告知此事。”

“鞠先生太客气了!”吕不韦说着,又将鞠子洲扶起,上下打量一番,感慨道:“早先初见鞠先生时候,便觉英伟不凡,此时再看,果然一派玄鸟之资!”

玄鸟,秦国的图腾,亦是秦国贵族之间相互吹捧夸赞时候的最高赞美。

这般赞美之后,吕不韦又看了一眼依旧静坐着喝水的嬴政,转而对着静坐着辞行。

鞠子洲送走了吕不韦,深深看了一眼未敢通报的宫人们,关上殿门,走进殿内。

“如何?给了你甚么宝物?”嬴政问道。

“一卷竹简,一块玉珏。”鞠子洲顺手将两件东西都放在桌上:“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嬴政自然而然地拿起竹简,解开看了看,又兴趣缺缺,将竹简扔在桌上,拿起玉珏观赏。

“这玉不错!”嬴政将玉珏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顺手系在自己腰间。

鞠子洲看了一眼那玉珏,点了点头:“玉太好了,不像是陈琅那种穷鬼可以拿得出来的。”

说着,他捡起被嬴政扔在桌上地竹简,细细翻看。

内中描述的,多是秦国的商贾事务。

金布律等条例管控之下,秦国的商贾过得比东六国的商贾艰难许多,物价波动大多被压制,维持在一个相对平稳,不好叫人发财的水准之上。

“这陈琅,还是有点意思的!”鞠子洲赞叹。

“你教了他甚么义理,他会以这些东西来回报你?”

一块上品玉珏,上品到太子嬴政愿意将其挂在腰间的那种;一卷明显是经过长久实际考察得到的类似调查报告的书。

两件东西说起来平平无奇,但价值那块玉,按照现在的物价,起码就值三百斤黄金!

“一些商贾的义理。”鞠子洲随口说道。

“商贾也有义理么?”嬴政有些诧异:“那些人不就是低买高卖的?这也能有义理?”

“为什么不能?”鞠子洲叹气:“你别看不起他们,商贾掌握话语权之后所能够建立起来的关系,比现下的这些血脉贵族强得多了!”

“就他们?”嬴政很是吃惊:“那他们以什么为神圣性?又以什么为利,以什么为暴力,能够建立起那样超越现下的“关系”的牢固关系?”

“人格平等,个人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是其神圣性。”鞠子洲说道:“以钱物为利,以贫乏为暴力。钱财数量的多少,为社会地位高低的标的,钱多则贵,钱少则贱,层级流通方式简单易懂,生产力节节推进,关系牢固无比。”

嬴政听着鞠子洲的话,渐渐来了兴致,他有些奇异问道:“可是钱财不是虚的吗?”

“师兄曾经说过的吧?钱财的本质,就是国人对于国家的信任,它是国家规定使用,人们承认有价值的东西,本质就只是承认而已为何钱的多少,还能够如此决定人的地位高下呢?”

鞠子洲所诉说的,是嬴政从未听说过的。

他未曾想过,原来钱的多少也可以是区分人的贵贱的标准。

如果按照此理论来说

嬴政皱着眉,按照钱财都是规定使用的,是国人对于国家承认的外化的标准来说那种关系应该不是特别牢固才对啊,明明是可以随意否定的东西!但是为何师兄却说那种关系要比现在的关系牢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