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X的偷窥

“为什么是下周二?”X疑惑地看着金元。

“因为今天是星期天,民政局的人得周一才上班。这句话我都跟你说过三遍了!你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金元烦躁地吼道。他真是受够这个光头大个子了。

“你也说他们周一上班,那为什么我们不是周一去?”X仍然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周一我没空。我答应了人家要给他们敷药拆线。”

“你就不能让他们改天来吗?”

“我跟人家定好的时间从来没改过!”

X不高兴地斜睨他:“搞得那么一本正经!你以为你是大医院吗?不就是非法行医吗?我去举报你,你就没那么忙了!”

要不是看他人高马大,真想用筷子抽他。

“吃你的饭吧!哪来那么多废话!”金元喝道。

X面对饭桌,并不动筷,只是望着桌上的饭碗发呆。

“你又怎么了?”金元道。

“糖醋小排。”

“你说什么?”

“明天能不能做糖醋小排?”

“你以为我这儿是饭店吗?!”

“我突然想起了这个菜。我以前一定吃过。那是用酱油烧的,红红的,亮亮的,可不像这些……”X用筷子拨弄着饭碗里五颜六色的蔬菜,“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吗……”

“你没见过卷心菜和蘑菇吗?”金元没好气地问。

“那这个白色和这个黑色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山药和木耳!红的是胡萝卜!黄的是煎鸡蛋,还有问题吗?”

“你为什么把它们炒在一起?而且,菜都没洗干净。瞧,上面还有一条虫。”X用筷子从饭碗里夹出一个白胖胖的小东西丢在桌上。金元凑过去一看,顿时哑口无言,那的确是一条虫。“你也算是医生?卫生搞得也太马虎了吧。”X火上浇油地说。

金元气不打一处来。

“你没看见我一回来,门口就有两个病人等着了?我有空给你做饭就不错了!喂!你到底吃不吃?不吃就给我!”他伸手要去夺X的饭碗,谁料后者马上端起饭碗跳离座位。

“谁说我不吃了!”X道,紧接着,他站在离桌子大约一米远的地方,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把饭碗里的菜和饭吃得一干二净。“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吃。”吃完后,X笑眯眯地把空碗放在桌上,顺手抓了张纸巾抹抹油嘴。

金元瞄了一眼空碗,气消了一半。

“以后不要站着吃东西,对胃不好。”他道。

X又坐回到他旁边。

“我算很捧你场了吧。那明天吃糖醋小排怎么样?”X笑嘻嘻地看着他,“只要你让我吃糖醋小排,我一定能想起很多有用的线索;只要我能回家,我就会把欠你的钱通通都还给你。我发誓。”

金元可不认为一盘糖醋小排能帮X回忆起什么。X只不过是嫌饭菜清淡想吃点好的罢了。如果他今天想吃糖醋小排,明天要吃叫化鸡,后天又要吃鱼翅海参,那还不得把他吃穷了?再说,他自己平时很少吃红肉,所以,他不打算开这个先例。只要X在这里住,就得跟他吃同样的东西。

“金大夫,金大夫!”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金元探头望去,只见一个衣衫破旧的男人步履匆忙、摇摇晃晃地由院子外面向他所在的饭厅走来。金元认识这人,他是镇上皮鞋厂的四川籍工人,一周前,他治好了这男人的烂脚病。

“金大夫,你在吃饭哪。”男人扯开喉咙笑着说。

“你怎么了?脚病又犯了?”金元低头看男人的脚,鞋袜都穿着,从外表倒看不出什么问题。他还记得这男人第一次来时,右脚肿得根本穿不上鞋,大冬天,赤着脚,不断涌出的血水浸透了那几层薄薄的纱布,每走一步,他都疼得咬牙切齿。其实这类烂脚病多半都是受了外伤后,没有及时清理创口造成的。而之所以会延误治疗,其实无非一个原因——穷。如果不是疼得没法上工,这男人也不会找上门来。他的病人中有90%都是收入微薄的穷人,他们不在乎他有没有行医执照,他们只知道,大部分时候,他都能治好他们,而他的收费只有镇医院的一半都不到,有时候还能赊账,对他们来说,这就够了。

男人嘿嘿笑着,故意抬了抬他的右脚:“一个礼拜前就已经结痂了,就是最近痒得厉害,想问问大夫有没有止痒的药。呵呵……”

“你到外面打点滴的地方去等着,我一会儿过来。先得看看你的脚,才能给你药。”

男人笑着点头,走出两步,又回头问:“那药得多少钱啊?”

“一块。”

“一块钱?”X在旁边诧异地插了一句。

男人似乎放心了,笑着朝门外走。

X目送那男人走远后,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一块钱?怎么会这么便宜?你在哪儿进的药?”

“你还真像个警察。”

“你是不是在卖假药?!”X现在是在质问他了。

金元知道如果不给出个满意的答复,X恐怕是不会让他好好把饭吃完的。

“药是我自己做的,一块钱十克。一般来说,他们用十克就足够了。药是中草药做的,草药是在山里采的。你还有问题吗,警察先生?”

“你自己采草药,自己做药?”

“嗯。”

“你一会儿给人挂点滴,一会儿又做中药,你到底是中医还是西医?”X的口气缓和了下来。

“我在大学学的是西医,可我外公过去是个跌打医生,所以我小时候也学了点中医知识,后来自己又翻书自学了一点。至于那些药膏,书上都有方子,照着做就行了。”他边吃边说。

“你居然上过大学?”X诧异地上下打量着他,“你上的是什么大学?有没有毕业文凭?拿给我看看。”听起来,X仍然不信他上过大学。金元想,在X眼中,像他这种窝在自家小院里给人看病的三脚猫医生,最多大概也不过小学毕业罢了。

金元笑了笑道:“我没毕业。”

“你没毕业?”X有点不明白了,他在金元对面重新坐了下来。

金元没立刻回答,他的眼前再度飘过一个女人的脸。在黑漆漆的酒吧后巷里,她双腿岔开,裙子翻起,内裤被拉到膝盖下面,而她的脸则像死人一样白。当时,他坐在她身边凝视着她的脸,他不曾想过她刚刚遭遇了什么,不觉得她污秽,也没有同情她,他只是看着她的脸,因为从小到大,他从没见过像她这么美的女人。他看了她足有三分钟,才伸手过去,替她把裙子拉下来遮住了她的大腿。就是他那滞后的三分钟,引发了她的怒火吗?难道她那时是清醒的吗?

“你是不是辍学了?”X的问话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错!”金元吃了两口饭,发现X仍盯着他看,便道,“上大学是需要钱的。”

“你还想不想继续上大学?”

“你为什么这么问?”

X靠近他,以谈交易的口吻说道:“只要你明天让我吃糖醋小排,等我回了家,我就想办法资助你上完大学。”

金元不明白,他们的谈话最后怎么又会回到糖醋小排上面。

“谁知道你家里有没有钱!要是你是个穷光蛋怎么办?”

在X的胡搅蛮缠下,金元终于把晚饭吃完了。他站起身,走向厨房,X像他的尾巴一样紧跟在他身后。

“信不信由你,我这几天做梦都是梦见我住在一个大房子里,有好多房间。而且,说起中医,我刚刚又想起一件事,我记得有个老头给我做针灸,做完针灸,他还喝茶,是用那种紫砂茶壶。他把茶水倒在一个个很小的杯子里,然后,他就一直这么倒来倒去,好像在玩水……”

“那叫功夫茶。你那老中医还挺讲究的。”金元把碗筷泡在水池的洗洁精里,随后向大屋旁边的那排平房走去。那排平房由五间差不多大小的小屋组成,当年外公在世时,常有病人留宿在那里。外公通常会向他们收取一些低廉的住宿费,这也是他们家一笔小小的收入。现在,他把其中一间改成了药房,一间改成了化验室,另外三间则做了病房和诊疗室。

他掏出钥匙,开门进入药房。平时病人用的药,他都存在这里。

“这是你做药的地方?”X跟在他身后东张西望。

“你别乱动啊,高先生。”金元拿了个塑料小罐放在食品秤上,归零后,他一点点将密封药罐里的中药添加入塑料小罐。

X像个好奇的孩子一般凑过来,闻了闻他的药。

“一股中药味!”X道。

“本来就是中药!你闻够没有?我要盖盖子了。”他道。

X这才把他的鼻子移开。

“嗯……那个……”X好像欲言又止。

“你又想起什么了?”

“我肚子好涨,”X捧着肚子苦着脸道,“有没有通便的药?”

金元从泥罐里取出一包叶子交给他。

“这是什么?”

“番泻叶。你一次抓几片泡水喝,不要太多,知不知道?”

“行了,我明白了。”

这时,屋外又有人叫:“金大夫,金大夫。”是个老年妇女的声音。金元赶紧将装好的药罐塞进口袋,走了出去。

屋外站着三个人,中间是个愁眉苦脸的老太,她身后有个中年男人,她脚边则坐着个穿戴整齐的中年胖女人。这胖女人浑身是汗,喘着粗气,一个劲地轻轻说着什么。

“呵呵,你的生意上门了,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去解决一下个人问题……”X笑嘻嘻地朝他晃了晃番泻叶。

金元也顾不上X了,他问那老太:“她怎么回事?”

“不知道,咱们是在前边的车站遇到她的,本来一起在等车,她站着站着就歪在了地上……”老太道,“咱们也不认识她,可不管她吧,也说不过去,这天眼看就要下雨了,我们跟附近的人一打听,知道金大夫你这儿也能看病,所以就带她来了……”

金元看了看那胖女人的穿着打扮,跟说话的老太以及那男人的确不般配。他蹲到女人身边,摸摸她的额头。

“她在发烧。”他对老太说。

接着,他打开一间诊疗室的门,并在床上铺好了塑料床单,可是,等他回到院子里时,之前的那个老太和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金大夫,你一转身,他们就走了。”之前向他要止痒药膏的男人靠在另一间诊疗室的门口说道。

这是金元早就料到的,毫无疑问,这对母子是怕承担陌生人的医疗费。其实一年当中,他总有几次会碰到类似的事,有一次,一个母亲扔下她的孩子就走了,直到他把孩子身上的疥疮治疗得差不多了,她才出现。他倒从未责怪过这些可怜的逃兵,要不是生活所迫,谁都愿意活得更有尊严。

晚上8点。

楼上盥洗室的门开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是金元第二次上楼来找X了。上一次X出现在他面前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前了,他还记得就是楼下的女病人被送来的时候。当时X说,他去上厕所了——至少听起来,他就是这意思,可在那之后,他就没再见过X。

现在,除了楼下那位发着高烧的女人,所有的病人都被他打发走了,而且,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事了。在那之后,他上上下下找过X三遍,可X却没在任何一间卧室或者盥洗室里。他上哪儿去了?

“零零零——”楼下的客厅响起一阵电话铃声,他快步奔下楼。固定电话在八仙桌后面的木头架子上响个不停。他接了电话。

“喂?”

“是小金吗?”一个女人苍老亲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金元觉得这声音很陌生,之前好像从来没听到过。难道又是出急诊?现在他可不想离开家,万一X回来怎么办?

“你好,我现在不能出门……”他急急地想要挂电话,女人却道:“我这里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他说他是你的朋友,走错门了。”

我的朋友?难道是X?金元忙问:“您那里是……”

“就在你隔壁。”

金元惊呆了。X居然自作主张跑到许家去了!他去那里干吗?而且最糟糕的是,他居然还让人发现了!

“真是太对不起了……”金元连忙道歉,“前几天他遭遇过一场车祸,头部受伤,我给他缝了针,现在还没拆线呢……因为是头部,所以他有时候可能会做些出格的事……”

女人笑了笑道:“你过来把你的朋友领回去吧。”

“好的,我马上来。”

金元放下电话时,手心里都是汗。他怀疑刚刚在电话里跟他说话的就是素昧平生的许家老太太,据说这位老太太过去也是医生。

几分钟后,金元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按响了许家的门铃。

这次是许家老太太亲自给他开的门。

“小金,里面请。”她在他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不时回过头来提醒他,“小心石头,这条石子路铺得不太平整,上次你许叔就摔了一跤。”她已过六旬,但看起来身体还很硬朗,虽然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但腰板挺得很直,走起路来,步履稳健,速度不紧不慢。

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入许家豪宅的院落,不过,他的确是第一次看见许太太本人。之前,他曾经听许家的男主人许岩提起过她。

“她过去是医生,在家里整天没事就拿着酒精棉花,擦擦这个,擦擦那个,弄得满屋子都是酒精味。”许岩每次到他这里来治点小伤,都少不得唠叨两句家事,有时候还说:“你什么时候来我家坐坐,我那儿有好茶叶。千万别客气。”

许岩年过七旬,是个粗鲁爽朗的男人。据他自己说,他在日本待了很多年,等他回来的时候,身边除了钱,其余什么都没了。他没问许岩有没有过孩子,不过,目前看起来,许岩和他的太太的确没有后代。

“前面就到了,能看清路吗?”许太太在问他。

“能,能。”他答道,两人又走了十几步,他忍不住问,“我朋友,他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他摸进了我外甥女的房间。”许太太走上台阶后,才回答他,“幸亏现在不是很晚,也幸亏我正好下楼,听见他们说话,要不然,我外甥女就要报警了。”

“真对不起。他脑子摔坏了,不正常,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我看他也不像坏人,”许太太朝他微微一笑,“再说这时候去打扰老黄也不合适,老黄年纪也大了……”她又朝前面点头示意,这时金元注意到,许岩就在他们的正前方,正趴在窗口等着,一看见他,立刻频频朝他挥手。

“欢迎欢迎!”许岩热情洋溢地嚷道。

金元有些尴尬地朝许岩点了点头。许岩已经打开了客厅的大门,里面灯火通明。

“哎呀,大晚上的,你把吊灯都打开干什么?”许太太在轻声嗔怪他。

“我想让小金看看清楚。来来来,里面请!”许岩拉着金元的手臂就往里走。

“你这是干什么呢?你要吓着人家是不是?”金元看见许太太在朝丈夫翻白眼,许岩这才嘿嘿笑着放开了他的手臂。

“来来,小金,坐!瞧见没有,那沙发十几万呢,平时也没几个人坐。”许岩指着客厅里一圈三人沙发大声道,“你坐,你坐。”

金元才刚坐下,章羽雁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金元!”章羽雁尖叫道。

“你好,我朋友过来给你们添麻烦了。”金元充满歉意地说。

“他吓坏我姐姐了,幸亏被我碰上了,要不然,你朋友就完了……”

金元不太明白“完了”是什么意思。

“他遇到过车祸,脑子不太正常。他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带他走。”他道。

“他说肚子疼,刚刚跑到厕所去了。要不要我去叫他?”章羽雁问道。

许太太啧啧两声:“人家上厕所怎么能催呢?让他去吧。等他上完,他自然会出来。”

“就是。你愣着干吗,还不给客人倒茶?”许岩粗鲁地命令道。

章羽雁答应了一声立刻返回厨房。

“那是她的外甥女,做事笨头笨脑的。”许岩不太情愿地介绍道。

许太太盯了他一眼,他不甘心地顶了一句:“小金也不是外人。”

楼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金元抬头一看,是章羽菲。她快步下楼,快到客厅时,又停下了脚步。

“姨妈,我妈好像发烧了,她让我来找您。”她对许太太说。

许太太轻轻皱眉:“没看见我这里有客人吗?”她刚背过身去,又转了回来说道:“发烧没什么好像不好像的,去给她量过体温之后再来告诉我。”

章羽菲应了一声,转身上了楼。

金元知道,三姐妹的母亲就住在三楼靠近楼梯的一间小屋里。

章羽雁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从厨房走了出来。

“金元,喝茶。”她笑着把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你回自己房里去吧。”许太太对她说。

章羽雁点了点头,“那你慢坐哦。”她笑吟吟地说着,很快消失在客厅的走廊里。

“来,你喝茶。”许岩招呼道。

金元拘谨地端起了茶杯。

十几万的大沙发、吊灯、上等的龙井、茶几下方色彩斑斓的波斯地毯,他感觉自己好像无意中闯入了另一个世界,他觉得有点不自在。所以,他喝了一口后,马上又站了起来:“我还是去找我朋友吧,他现在脑子不太正常,而且头上的伤也还没好……”

许太太和许岩对视了一眼。“先别急,小金,你帮我看看章琦,你的朋友好像吓着她了,她刚刚还差点用剪刀戳到你朋友,好险啊,幸亏羽雁正好去她房间……来……”许太太起身,“我带你去。”

听到章琦的名字,金元心里激起一阵涟漪,但他又不免有点担心,他不知道她会以什么态度对他。想到她刀子般锋利的目光,他就禁不住打寒战。

“你别怕,在这里她不敢胡来。”许太太道,迎向他困惑的眼神时,她又解释道,“羽雁都跟我说了。可是你要原谅她,她跟她那两个妹妹不一样,这些年她混在外面,学历又低,自己要养活自己,压力很大,所以难免会沾染一些坏习气,你别跟她计较……”

“我不会跟她计较。”

许岩在一边讪笑,许太太瞪了她丈夫一眼,接着道:“那就好,你去给她看看她的皮肤,用了你的药后,她好了很多,可最近又复发了。”

“原来许先生上次向我要的……”他记得在年初的时候,许岩来找过他,说是家里有人得了湿疹,问他有什么药可治。他外公过去自己做过一个纯中药的湿疹药膏和一种古方水,他就配好了给许岩。原来得病的是她。他心里莫名涌起一阵喜悦。他这时回想起,那天在医院看见章琦,的确感觉她的脸有些发红。

“章琦的湿疹很严重,看了很多医院都没治好,所以我让你许叔找你试试,想不到你的药还真管用。那个草药叫什么?”

“刺儿花。可以用来浸泡擦洗发病的部位,它能杀菌。”

“那就再给她配一点吧。”

“好。”

他们来到楼上的露台,章琦正歪在一张躺椅上,仰望天空。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冷冷道:“我没事。你管好自己吧!”

许太太清了清喉咙。

她这才转过头来,看见许太太,她不太情愿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才想开口,就看到了金元,“那个神经病是你的朋友?!”她朝他吼道。

“你喊什么!他的耳朵又没聋!”许太太斥道。

章琦咬咬嘴唇,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小金是我的客人。你脸上最近不是又开始发湿疹了吗?我让他给你看看。”许太太道。

“让他来看我,他连行医执照……”

“李时珍也没有行医执照,可他的书流传了几百年!再说你上次就是用了他的药才好的!”

章琦大惊:“您说是您朋友研制的中药……”

许太太别过头去,对金元道:“你给她看看。”

“姨妈!”章琦尖叫。

许太太冷漠地注视着她:“有病就得治,这没什么好争的。”

“我自己会到大医院……”章琦话说了一半,就被许太太打断了:“小金,你要不要把脉?”

“哦,不用了,我看一下就行。”金元静下心来仔细观察了一遍章琦的脸,其实她的湿疹可能是第二次发作的缘故,并不算很严重。“其他地方还有吗?”他轻声问章琦。

章琦冷哼了一声,不回答。

“她没读过几天书。”许太太解释道。

“您一直看我不顺眼,就因为我没上过大学!”

“你最好给她抽个血。”许太太对章琦的怒吼置若罔闻。

“我不要抽血!”章琦再次发出尖叫,接着她推开他,朝楼道里奔去。离开露台时,她没忘记将堆在门口的一堆花盆推倒在地。

金元有些尴尬。

“许太太,抽血还是算了,就给她开一点外用的药吧……”只不过,如果知道那些药是他制作的,她会不会因此将它们丢进垃圾桶?他猜想最后的结果八成就是这样。

“好吧,小金,麻烦你给她开药,那费用……”

“这个许先生过去也开过,药膏和古方水套装是六十元。”

“好。你明天有空吗?我希望你能尽快把药拿过来。”

为什么不让许岩过来拿啊?金元心里嘀咕。

“你许叔的风湿病又犯了,腿脚不方便。对了,”许太太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她对她丈夫说,“我记得你上次说他给你用的蜂毒药膏很好,是不是?”

“我一个劲地给你打手势,你没看见啊?我说的就是我的腿。小金,你来的时候,再给我带点蜂毒药膏来。你上门,我们给你出诊费,也省得我跑来跑去的,一般外面的出诊费是三百到五百,你就在我们隔壁,得了,就给你三百,你看怎么样?”

金元吃惊地看着他。

“好啊好啊,他一定来。”已经有人替他答应了这个差事,是X。

“不不,你们别听他胡说,”金元忙道,“他脑子有病。出诊费我是不会收的,我就在你们隔壁。”

许岩和许太太笑眯眯地看看X,又看看他。

“那你明天有空吗?”许太太问道。

“明天早上有个病人,我答应替他敷药……”

“那就下午吧,下午5点半,你把药拿过来,顺便过来吃晚饭。我们吃饭比较早,你不介意吧?”

“可我的朋友,他住在我这里,我恐怕走不开。”金元并不想接受这个邀请。

“朋友?就是他?”许太太指指X。

“对,是他。他……”

“请他一起来吧。我看他蛮讨人喜欢的,人也长得帅。”许太太慈祥地朝X笑了笑。

“哈哈,太好了!”X欢欣鼓舞,“那你们的饭桌上应该有肉吧?”

“那当然。”这句话把许太太逗笑了。

“能不能做个糖醋小排?”

“你的要求还挺高啊!”许岩笑道。

“我让他买,他嫌贵!”X道。

金元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许岩笑着看看他们两个,“糖醋小排是不是?这太容易了。你来就是了。”他重重地拍了拍X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