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山不会在意自己有多高海也不会在意自己有多深

花羞摇头遗憾说道:“娲皇氏没有交代,所以确实无人知晓那究竟是什么。”、

“我猜一定是某种极高端的设备。”周虞认真说道,“属于古老蓝星文明的伟大遗产。那些深埋的‘棺材’之所以能从中死灰复燃出新的人类文明,或许也与它或者类似它的高端设备有关。”

周虞总觉得自己所知的那些信息既不完整也缺乏某些关键的合理性。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亿万年前的蓝星文明在道路的分歧之后,一部分以那位至高无上的主为领袖,率领三千神子离开蓝星,前往遥远的宇宙深空寻找未来,另外的大部分则留在蓝星,以绝望迎接劫难,他们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深埋于地底深处,并且从不奢望能否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但这一天确实到来,在亿万年之后,死灰复燃——这件事本身便很不合理。

强大、伟大如哪位至高无上的神主,莫非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不可能。

死灰复燃后的人类文明,证明在当初必定曾得出过存在此种可能的几率,哪怕微乎其微到难以相信,但那位至高无上的主不该也不可能忽略这样的可能性。

这只能说明,这一场死灰复燃,在神主和三千神子的意料之外,他们离开蓝星时,从未想过会有这种可能,或者他们离开前得到的结论是这种可能性的几率为0……

那么,

是谁做下这件事,并最终于亿万年之后,完成了这场文明的伟大复燃?

是泰坦先生吗?

“当下和未来都可以由人来影响,唯有过去,是不可动摇的既成真相。”花羞略显忧愁说道,“真相就在那里,今日不知,明日不知,往后总有可能被人知道。公子不用太过在意这种事情。”

周虞颔首说道:“是啊,世间一切事物,不存在永恒不被揭示的,就像那些被深埋于地底之下的‘棺材’,以不可思议的概率完成了死灰复燃。既然连这种事都能成为真实,那么就没有什么所谓真相会永暴露。”

他深吸一口气,漫声又说道:“你未免将我想得太过高格,我这也一个庸碌的常人,当然会有好奇和期待之心。其实我很在意这件事。”

花羞便敛眉垂首,低声说道:“公子请。”

“去你们花妖一族?好说。”周虞点了点头,“所谓给你做主,恐怕不见得是我有资格和能力做到的事,但我既然要借你的剑,总不好白嫖。”

花羞颊上飞红,吴清清没好气地捏了一把他的胳膊,小声说道:“什么白……嫖,难听死了,好好说话。”

他们穿梭在这片月亮之下的世界,周虞神色从容,希文也很镇定,兔兔和弟弟是单纯的好奇,吴清清和李霜则多少感到匪夷所思。这是一种介乎科幻与奇幻之间的经历,远超出常人的认知,哪怕她们其实已不算是寻常人。

他们看见无边际的花的世界,像海一样,辽阔深远,无穷量灵性的气息弥漫在这片花的世界中。它们对花羞的归来,展现出不同的姿态。有明显的迎合,也有清晰的抵触。显然,不是每一位花妖一族的族人都认同她成为新一代族长。

花羞羞愧说道:“母亲为我准备了多年,我却仍然不能满足族人的全部认同。如果不是有娲皇骨剑,族人想必已经提前举行花祭大会,摘下我的花冠,将我推翻。”

在她说话之间,这片如海的花的世界中,那些亲近迎合她的气息纷纷扬扬地升起,凝结为渗入虚无的芬芳,汇聚到她头顶,渐渐凝为一顶干净曼丽的花冠。它由千百万亿种花编织而成,缀满了一个种族的期望。

但它不够稳定。

他们一行在花海中飞驰,花羞头顶的花冠不断地有细碎的花瓣折落,消散在虚空中。花羞秀气的眉心凝得越来越深,她对此无能为力,甚至是失措。

周虞轻哼一声,伸了伸手。

他和花羞曾有过一段漫长的默契,长到见证了一个世界的起落,从一点有机物到生命和文明铺呈于人间。当他伸手,花羞便将凝结的眉心展开,从容地掀开袖子,如一阵云水摇荡,从中飞出一道暗红的线。

它是一口剑。

周虞摄住这口剑。

他慢慢地呼息出一口气,这口气灌注在这口剑中,剑体的暗红色骨节变得璀璨起来,如一层流淌的光,萦绕在骨节之外。它鲜活了起来,黯淡中绽开生机,它的剑光像一条红的线,刺开一切阴霾和不稳。

剑落在花羞的花冠上,

那些纷纷扬扬,不断折落的花瓣,像跳脱不安的人遭到强力的镇压,刹那间凝滞。

但它们之中,仍有一些格外活跃的花瓣,于短暂的迟滞之后,发起猛烈的挣扎,愤怒的情绪升起,冲击着娲皇骨剑。

周虞弹了弹指尖,

暗红的剑光颤了颤,衍生出一道细微的红线。

红线穿透一片湛蓝的花瓣。

于是这片如海的花的世界的深处,不知多么深远的世界,升起一条激烈的光,湛蓝的光影浮于天空,呈现一张狰狞扭曲的脸孔。这脸孔的眉心处,出现一点极其微小的孔,线一般微小,从中流淌出深蓝刺眼的血液。

血爬行在扭曲的脸孔上,面容于是变得越发狰狞,直到渐渐布满惊惧,死灰的颜色从其瞳孔深处斩开,像花朵一样盛放。

一个极其强大的生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情绪的数度转变,从起初的愤怒,到痛苦,继而是流血后意识到死亡降临的绝望,以及迅速认清不可逆转的结局,于是决定在死亡完成之前宣泄歇斯底里的暴怒!

这张面孔彻底爆炸,化为一支花,它有妖冶的颜色和动人的枝蔓。

这支花覆压过来。

周虞又弹了弹手指,娲皇骨剑便飞起来,掠过长空,横着一斩,斩断了它的枝,又竖着一劈,劈开了它的花瓣。

它便在凄凉的一声悲叹中跌落。

花羞骇然失色:“那,那是怨花娘子……我们族中的族老啊,资历还在我母亲之上,我儿时便听说,她在山的巅峰,海的深处……”

李霜也讶然道:“周虞,莫非你已经是……你究竟是什么境界?”

周虞皱了皱眉,说道:“境界这种东西……意义其实不大。山不会在意自己有多高,海也不会在意自己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