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一声更比一声急切的问询,张让只是扶住刘宏,讷口半天,仍是只字未吐。
“说!快说啊!”
“……启禀陛下,荀彧带领何进的部将吴匡,已奔赴宜阳,赶往轘辕关,三天之前已不在城中了。”
“啊?!”刘宏大惊:“调动如此之多的禁军,朕为何不知情?”
张让哑然。
但他却不敢说刘宏纵情西园,不问朝政,当然不知晓种种舆情。
更何况,既便南北禁军悉数驻守在洛阳,但他们也只会听令于吴匡,还是无济于事。
听到这里,刘宏的脸色惨白如灰,喃喃道:“……那吕布的七健将呢?他不是承诺护我周全,保证董卓不会伤我分毫么?”
“陛下,吕布已在氾水镇被陆林所杀,其麾下的七健将也已战死一名,被俘一名。”张让颤颤巍巍地说出早已过时的情报:
“至于剩下的五健将,尚在驻守东面各大关隘,一时应之不及。”
刘宏被一次又一次的抽去希望之光,神色顿时暗淡如夜,整张脸似乎猝然苍老百岁,皱纹横生。
“……阿父,那现在当如何?救我!”
“朕死后,你也不得善终!救我正是救你自己啊!”
张让抬头看向这位惊慌失措,口齿不清的大汉天子,一股悲哀不禁悄然浮上心尖。
但不等他想出办法,突然感觉小腹猛挨一脚,身形倾倒之下,他望见刘宏怒气冲冲的奔出殿门。
“一群饭桶!”刘宏边跑边叫,催动身上龙气大吼:“三军何在!随朕杀敌!随朕亲征!”
携有煌煌火德的加持之下,洛阳城中寥寥无几的兵卒无不听到皇命召唤,虽然没有多少人想响应,但还是迅速向闾阖门外的平乐观集结。
因为众人已经听闻长安的惨状,深知董卓入主洛阳的后果。
刘宏披甲执剑,原准备先去白马寺祈得佛门保佑,但主持法罗却降下佛光大阵,表示不参与凡尘争乱,谢绝入内。
无奈之下,刘宏只得御马登上平乐观。
此处设有大坛,上建十二层五彩华盖,高十丈。坛东北则为小坛,复建九重华盖,高九丈。
一大一小,有如日月。
帝王可以登高望远在此欢送将士出征,庆贺官兵胜利凯旋。
但现在。
刘宏远望西北杀气溋天之余,还惊觉层层叠嶂的黑云,并非自然之物,而是黑浓如漆的煞气!
董卓究竟杀我多少子民?
方能如此阴鸷欲雨?
一阵胆寒过后,刘宏心底终于生出一股天子该有的气魄,怒骂道:
“贼子董卓引胡袭扰京师!罪无可赦!伏惟当诛!”
“尔等自当奋勇杀敌!建功立业!”
言罢,刘宏抽剑贯插于地,一股龙气随即扑散开来,阅兵坛前的牦尾大纛为之迎风招展。
其上硕大的赭红汉字,扑闪战意,让坛下万人霎时热血,力量上涌。
“建功立业!”
“建功立业!”
军旗已然展开,刘宏再次举剑遥指青天,调动社稷庙之中的国运,全力灌注自身。
泱泱青气环绕之下,他为补齐三军主帅的职位,以壮军威,自封为无上将军。
原本先天七重的刘宏,立即连破两重天,径直踏入先天九重。
此时。
城门校尉崔烈飞身来报:
“启禀陛下!董贼已在城西,跨过长分沟,正攻打郭门!”
刘宏勉强稳住身形,剑指西天:“全军随朕出击,诛灭董贼!”
他御风而起,越过寿丘,只见董卓已化成百丈巨人,高出城门十倍,即便是高耸入云的白马寺在其面前,也只像一株刚刚冒出地皮的青笋。
“陛下!别来无恙!”董卓咧牙狞笑,两只眼睛大如磨盘,额头两侧更是生出一双黑漆漆的犄角。
看到如此巨物,刘宏震惊,恍然想他这幅模样正是上古邪魔——蚩尤。
他拔出腰间天子剑,遥遥一指,洛阳城这边的云层顿时翻涌如浪,隐隐可见雷龙游弋。
“乱臣贼子!”
“当诛!”
话音未落,千条浑身闪烁白电的雷龙,携带雷霆万钧之势,应势而去。
噼里啪啦的电光,闪耀四野,照亮董卓庞大的身形,露出脖颈一圈溃烂流脓的肉瘤。
然而董卓面对霹雳而来的雷龙,并不在意,他嗤笑一声,迈开步子径直冲向飘在半空的刘宏。
伴随一阵地动山摇的震动,崔烈脚下的城门应势颤抖,层层砖瓦,逐次崩落。
灰尘扑落之间,留下有肢印更是硕大无比,良驹一跃不得过。
……如此巨物,真的可以战胜么?
崔烈心中惊恐万分,率领守军簇拥在军旗之下,举起长弓不停向城外敌军射击。
结果阵前突然炸开一阵咆哮,冲三四十名体型高大的胡兵,壮如棕熊。
“飞熊营!”
“是飞熊营!”
崔烈大惊失色,但还未等他做出部署,飞熊营立即涌入城墙缺口,仗着大出常人三倍的魁梧体型,抡起战锤大杀四方。
听到阵阵惨叫,刘宏并没有分心向下看。
他反而抬头直视身前一团疯狂涌动的电浆,眼底更是浮起丝丝希冀——
万雷奔腾之下,董卓这身肥肉会被烧成灰烬么?
下一瞬。
董卓冲出雷云,浑身并无半点损伤,反倒因为拉近,让脖颈之下的一圈肉痛更加醒目,赫然是百余人头。
“陛下可认识他?”
“刘宽!正是大儒刘宽啊!”董卓大笑,右拳包裹层层涌动的黑雾,一击砸向刘宏。
突破音障的拳风,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洛阳城中八十万普通人,几近耳膜炸裂。
刘宏躲闪不及,只得架起双臂挡在身前,调动真气急速防御。
但他的身体早被酒色掏空,尽管有无数天材地宝供其享用,但目前也只有先天八重的战力,比起对方的望亭境二重,实在不够看。
嘭!
巨力之下,刘宏应声暴退。
他像被踢飞的石子,猛然砸进平乐观的高坛,撞断大梁之后,十丈高的华盖嘎吱倾斜。
屋檐之上的五彩琉璃瓦,簌簌滑落,如同一阵珍珠翡翠雨悉数砸在坛前墀台,溅起无数晶莹的碎片。
刘宏跌坐在地,双臂恍如被攻城巨车碾过,粉碎骨折,像是软绵绵的面条挂在身前。
透过一蓬烟雾,他抬头远望,只见董卓身在缈缈夜色之下,顶天立地。
仰观其姿。
如同一樽蛮荒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