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池中爬起,走出远旷的大后,门户之外,便是一片远天外的海潮和仿佛是接着海潮的满城焰火。
“是海城啊”无明轻声开口。
这是一座建在海岛上的城,推开门户后,他们才明白自己是站在半山腰。
脚下的,应该是岛上最高的一座山了
放眼望出去都是不同的景致,一切都在眼下一览无余,苍青的高大树冠有如华盖、素白色,篆着泼墨大字的经幡、白茅草为顶,青砖砌成的小塔和建在摩云古树上的巨大的巢。
所有屋宇都像鱼鳞,密密沿着脚下山峰为中轴,扩散着向四方排去,与呼啸的海潮亲密连在了一起,再不分彼此。
映入眼帘的,首先的便是灯火了
这里所有屋宇的檐下都挂着一盏灯火,氤氲扩散着的一团光,像极了夏夜河川里聚集起来的萤火。无明看见那些火光盛大的铺开,一直铺到海岸线和沙滩,把接壤的海水也一齐点燃,让海水深处都染上了亮色的光。
就像是梦中才有的景象。
一切都美的虚幻不真,
“这里绝不会是莲花墟,鬼神肆虐的厄土里面,怎会有如此人间至境!”公羊先生叹息了一声,额头上青筋如老蚓乱跳,他本能地感到惶惑与不安,却茫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员峤,白玉京贫道从未听过这两个名字,我们现在的立处,莫非是世外的仙山神岛吗?”飞玄道人说。
此刻,天边一月盘正亮得出奇,清光像潮水般轰轰然泻了满地,一个个明亮又迷离的光斑,叫人看得恍惚绚目。
天上的月光连着地上的火光,两片光幕吻合在半空低悬的云海,就像两只亲密交颈而眠的海鸥,温煦着,然后水交融。
明明是月现,却亮得叫人分不清时辰。
无明默默看着远空发灿的灰色云霭,公羊先生和飞玄道人也个个沉默无语,山风下,宋迟怔怔握着自己那原本应当断掉的臂膀,眼神迷茫投出去,没有焦距。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得错愕,久久的失神。
“请贵客随仆妇来。”
背后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
无明回过头,在另一层宇里,眉宇间带着森然古意的女人们浅笑,她们后跟着几个不知所措的燕家骑士,神色有的惊恐,也有的懵懂。
“大人!”
一个年轻的骑士看见无明,眼前登时一亮,他用力甩开拦在前的人,像是舒了口气:“这里是何处?我们不是在莲花墟里吗,莫非已经逃出生天了?”
“贫僧也不知。”
“大人?”
“她们说这里是员峤,此间主人在白玉京设宴,要见我们。”无明看了女人们一眼:
“崔瀛将军,贫僧同样是一样无知,为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原来是如此。”那个叫崔瀛的年轻骑士有些失望,他不善瞪了女人们一眼,手压着腰间的法剑,沉默退到了同伴侧,不加掩饰,十足的戒备意味。
“主人已在白玉京久候了。”
女人们对他的冒犯仿佛不以为意,眉心贴着玉片,最雍容也最年长的女人笑了笑:“请贵客随仆妇来。”
“白玉京在何处?”
“山顶。”
出了宇便是半山腰低旷的暮云,女人们领着他们踏上曲折的登山回廊,朝着山顶一步步登去,在这过程中,渐渐,他们依稀听见了山顶的琴声。
那仿佛是破阵的军乐,透露着十足杀伐碾骨的气势,又仿佛大海崩裂,长龙从海升天而起,对着人世发出咆哮,又仿佛千万记流星砸下云天,砸得一切都龟裂、粉碎!
至雄!
至伟!
人人都听出了琴声,但谁也没有想过,那些还没有手指粗的弦,竟能发出如此雄浑壮烈的音色,简直像夔牛的皮被剥落制成重鼓,打出了万钧雷响。
这一刹那,风黯云轻,仿佛天下忘机
“请。”
踏上最后一层阶,眼前广场的乐声便清晰如雷,女人们分开两侧,微微屈膝。
“终于到了吗?”公羊先生唏嘘一声,登上最后一层阶,他还想开口,表却在登上山顶的刹那,倏忽凝固了。
宋迟、飞玄道人和崔瀛等一个个先后上前,表也如出一辙的,统统僵在了脸上,像凝固的石雕。
“真是人间至景。”
无明最后上前,看着视野尽头的神宫,他顿了顿,忽然合掌,由衷赞叹道:
“原来”
“这便是白玉京吗?”
帝作黄金阙,仙开白玉京,在通体由黄玉砌成的广场尽头,仿佛真有一座神宫从霄云上降下,柔软落在黄玉打底的基石上。
白玉京在山的顶峰,在整座海岛的最高处,它在光下泛着优雅华贵的群白色,不是油漆或粉料的涂饰,而是像玉却又比玉更坚硬的名贵石料,分成了十三层,每一层都整齐划成了十三丈高的大小,层层优雅垒叠,婉约如处子上最柔软的肌肤。
这大概是巨人或神灵才能居住的宫阙,无明仰视着它的顶层,千百枚悬在檐前的风铃在月光下摇曳作响,缓缓和着内如雷的暴烈琴音。
“请。”
女人笑:“贵人都已到齐了,只待客人们落座,主人便要开席了。”
“好,好”
宋迟讷讷接口,一行人被接引着踏入大,在满座的宾客和内成排的紫檀大梁中小心落座下去。
“不知”
满满一的宾客和华衣侍女,在无明等落座后,几个空席也被填满了,看起来,白玉京主人也的确是在等待他们。
无明看向中,在舞姬簇拥下那个玄衣抚琴的年轻男人,问道:
“不知此地主人名讳?”
“姓王,单名一个服。”未等侍奉的女人开口,在无明侧的另一个席位,一个黑衣牵羊的僧人便微笑解疑:
“此地的主人,是唤作王服先生。”
王服?
未来得及多想,中,如狂龙吐息般的琴声突兀戛然而止。
抚琴的男人微笑起,然后在搀扶中落座在上首的主位。
满,霎时欢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