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瓦砾,没有废都,没有疯长如四月野草的莲花精怪。
在黑海和天空的交接处,仿佛所有海水的尽头,只有一片灰蒙蒙的雾霭横亘,遮蔽天眼。
雾霭也不知也蔓延了多少万里,更不知覆盖了多少域的巨量海水,遥遥远望,只觉它仿佛与天地相连了,与天齐高,填斥了所有的空间,仿佛一堵太古前的不朽魔墙,截断一切,无穷无尽。
人在它的面前太渺小了,就像蚂蚁无论如何昂起头颅,如何抬起触角,还是无法眺望矗立在云顶的天宫。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手足冰凉,被这股仿佛开天之前的奇景所震慑,动也不动。
这一幕实在太过惊人,灰蒙蒙的雾霭填满了一切,肆虐海域,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现世还是虚幻,只因太过庞大和宏翰了,甚至超乎了想象的界限
但令所有人真正惊惧难言。
骇得飞玄道人甚至匍匐拜倒,虔诚五体投地的。
却是。
那灰色雾霭中的事物
如同具有呼吸一般,那片仿若开天之前的灰蒙蒙雾霭时涨时缩,每一次喷吐间,罡风卷动三万里黑色海域,雾霭深处的事物也在飓风中时隐时现。
头颅。
灰色雾霭深处的,是一颗恐怖无边,如天帝般的可怖头颅。
他似乎是死去了。
却仍在呼吸!
丝丝缕缕的雾气从他的口鼻和双耳溢出,每一次雾气的摇曳,都如同千百道雷霆的炸响,汇成了巨大无朋,动摇天地的颤音。
“一个断头,一个首级,却比十万座大山相加还要巨大!”
不朽的生命精气随着断头的呼吸而澎湃,竟然散发出宛若龙吟的长音,滚滚击天。
遥望着这惊人的一幕,公羊先生老脸震恐,眼珠子几乎要狠狠凸出来:
“仅仅呼吸时溢出的气机便化成灰霭,宛若混沌,侵染了整片海域!”
“天神!”
“唯有绝地天通之前,长生不朽,统御上古先民的神祇们才有如此威德!”
言语无法描写这一幕的伟大,那是远超在场所有人能理解的事物。
在黑色海域上,天神的首级仍是在呼吸,口鼻和双耳嘘出的气体化成灰色的雾霭,断颈处隐隐还有黑色的血渍渗出,融入海水,让万里海域更加的浓黑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海水为何变了颜色,不复苍蓝,而是浓黑。
天神的血液污染了整片海疆,灭杀了所有栖居海水的生灵,而血液中那股腐朽而顽固的生机,却意外点化了不少蒙昧的物种。
他们一路以来,遇见那些畸形又巨大如小山的莲花精怪,便是被天神血液污染,意外生出了灵智的诡异物种。
“那真是天神吗?”
庞青脸上也震愕莫名,他安抚住胯下嘶吼难安的狰兽,目光疑惑:
“真是天神的话,谁能杀死祂?祂又怎会死在了莲花墟?”
“说起来,莲花墟似乎也太大了些罢,走了这些天却离尽头还是远,简直比一郡之地还要更辽阔!”
公羊先生勉强收回了心头的震怖,他并没有回话,而是低头叹息一声,意味莫名。
“去看看罢,去近处一看便知。”
他开口:“要前往北面行宫,这片黑海也是必经之地,只有渡过海,到达行宫,才能有一线生机!”
“渡海?”
张嫣苦笑一声:
“有祂拦在前面阻道,我们真的能渡海吗?”
众人都沉默了刹那,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小心驭起遁光,朝天神首级的方向掠去。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随着一声闷哼,修为最弱的宋迟率先不支,脸色苍白。
噗通!噗通!!噗通!!!
陆续有人发出闷哼,脸色惨白无比,汗如雨下,连遁光的速度也是一滞,摇摇晃晃,只差坠入海面。
那颗天帝般的头颅太过可怖了!
死去干枯的血气已经稀微,可自然外放之间,还是睥睨了天上地下,让八荒大地都颤抖,淹没无垠海疆。
“噗!”
又一个燕家骑士被这股无上气势震得颤抖,甚至嘴角流血。
“开!”
无明咬牙撑起一片光幕,护住被震得气血失调的诸人,他被反噬震得踉跄后退几步,踩得虚空凹陷。
待勉强定下来,无明转身看向谢梵镜时,却不由得有些错愕。
天神断首散发出的威势太过可怖了,宛若一挂星河自极空垂落,横扫了天上地下,锋芒无当!
便是他修成了天人体,被这股无上气魄一压,也宛若背负十万座神山,脸色苍白。
可角落的女孩却似乎若无其事般,安安静静待在一旁,像一只乖巧的小雀。
无明默默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没有做声。
他心底隐隐有个揣测。
但这个念头太荒谬了,才刚刚升起,又被很快掐灭。
越来越近
待临近天神断首二十里时,无明撑起的净光大幕已是晃荡不堪,明灭无定,仿佛随时要破开。
而与此同时。
重重灰霭深处,肆虐如长蟒重叠的气机下,天神断首的面貌终于清晰呈现在众人眼前。
没有声音。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这一幕彻底击倒了他们,恐惧或某种神圣的沉默,像雨水从天上泼下。
无处闪躲。
也无从闪躲。
“神啊”
良久的寂静后,飞玄道人嗓子眼缓缓发出一声介乎于呢喃或呻吟间的呓语,他颤抖着想上前,又瑟缩着止步了。
眼前的,是一个威严的头颅
那是一个中年人的模样,头戴着破烂而华美的帝冠,五色的二十四旒宛若一轮轮天日闪耀,宝光照耀。
昂起头。
无明看向祂二十四旒下的双眼
中年人的眸子已经黯淡,里内种种异象都僵硬,像两方枯寂而破败的死去宇宙,连带着所有星辰都黯淡。
这简直是开天之初的神圣之王,众帝之王,难以揣度深浅,也无从看清神通!
但这样强大的无上存在。
还是死了
“祂已经陨了。”
无明复杂开口。
在方才抬头,他的目光穿透了二十四旒,也看清了二十四旒下,穿透中年人头颅的伤痕。
那是一道指印!
一道指印贯穿了中年人的眉心,打灭了这尊众帝之王的所有生机,将祂彻底抹杀!
“等等”
公羊先生突然犹豫抬起手,他指向头颅不远处,一个耸立天地间的古老石碑。
“那碑上”公羊先生一惊,所有血气瞬间逆流冲到额头:“刻有着古字!”
石青色的古老碑刻,仿佛亘古长存,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又沉重的意味。
在周遭漫长屏息中,公羊先生看着那些日轮般的古怪字,辨认良久,终还是犹豫吐出了几个字节:
“李”公羊先生颤声开口:“李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