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恶赌鬼

窗外明月如钩,勾起人心底的思念。

陈北落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白衣丽人。

虽只见过一面,但她给他的印象却极为深刻。

那的确是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美人。

此时,陈北落已经回到客栈,正坐在窗棂上。

银色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这让他看起来是如此的高远圣洁。

屋子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十指,但陈北落知道房间已经有人收拾过。

虽然空气中还是充满淡淡的花香。

虽然门还是那个门,窗还是那扇窗。

但是床却不是那张床了。

就连地板都换过,整洁干净得就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苏樱。

苏樱不见了。

陈北落回到客栈的时候就发现了。

但却多了一样东西,一封信,就摆在房间中间的桌子上。

现在,信在陈北落手中。

粉红色的信笺上写着两行娟秀的字迹,看起来竟似乎是女子的手笔。

信上写的是:

借君之明珠,赠君之尺素。

邀君聚银钩,盼君勿相忘。

信笺散发着淡淡的芬芳,雅素清幽,那是兰花的香气。

这信写得很婉转,似乎只是邀请他到银钩一聚,并贴心地提醒他千万不要忘了约定,却隐隐透着一股威胁之意,似乎他不赴约的话......

陈北落淡淡一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以他的本事,就算是移花宫的两位宫主也不能伤害苏樱分毫。

至于燕南天嘛,等他醒过来再说吧。

只不过,对方竟敢挟持苏樱,那就要做好承受他怒火的准备。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龙抬头。

陈北落轻轻念道,眼前忽然浮现唐天行说出这三个字时的表情。

没办法,因为那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唐天行眼中竟充满了崇敬与畏惧,脸色苍白得可怕,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这所谓的“龙抬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竟然能让唐门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害怕成这样。

不过越是这样,他就越感兴趣。

而且对方计划周密,一环紧扣一环,他不知不觉已经落入对方的圈套。

不愧是古龙先生笔下的世界,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貌似有点偏了。

陈北落心想,捏了捏手中的信笺。

信笺,粉红色,香气,女人。

嗯,女人?

难道是她?!

陈北落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想到了什么。

......

日升月落,霞光万道。

天亮了。

一番行功结束,陈北落下得大厅,美美地饱餐一顿后,便策马离开悦来客栈,四处逛了起来。

少年一点也不着急。

因为他知道苏樱是安全的,至少对方没有见到他之前是安全的。

而且他还知道,对方定派人在监视他,以便随时掌握他的行踪。

也许是某个包子铺的老板,也许是某个茶馆的伙计,又也许是某个街边的食客,也许是某个卖花的小姑娘,也许是某个撑船的渔娘,又也许是某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

总而言之,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对方的眼线。

对方一定认为他会很焦急,寝食难安,可他偏偏不让她如意。

嘿嘿,想必现在对方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只要是能令敌人添堵的事,他还是很乐意做的。

月升日落,夜幕降临了。

夜。

春夜。

早春。

“银钩赌坊”四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灯笼下却挂着个发亮的银钩,就像是渔翁用的钩一样。

银钩不停的在夜风中摇晃,夜风仿佛在叹息,叹息着这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被钓在这个银钩上?

这正是杭州城里最大的赌场。

银钩赌坊?

陈北落记得陆小凤传奇中也有个银钩赌坊,不知两者有什么关系?

只是恰巧同名,还是存在有某种隐秘的联系?

例如:它们本就一脉相承,本就是同一个地方,不同时代的银钩赌坊。

陈北落心思电转,脚下却不停,跨过大门走进了灯火辉煌的银钩赌坊。

此刻,布置豪华的大厅里,充满了温暖和欢乐,充满了呼雉喝芦,热闹得很,到处弥漫着酒香、烟草气、还有女人身上的脂粉香、男人身上的汗臭气......

两桌牌九,两桌骰子,两桌单双,这里赌钱的人品流最复杂,呼喝的声音也最响,几个腰束着朱红腰带的黑衣大汉站在桌子旁,无论谁赢了一注,他们就要抽去一成。

银钱敲击,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世间几乎没有任何一种音乐能比得上。

每个人的头上,都冒起了红油油的汗光。

只是,有的人春光满面,有的人垂头丧气,有的人神情镇定,有的人却已紧张的发抖。

除此之外,还有两间花厅。

最外面的一间,人比较少,也比较安静,三张桌子旁,坐着的大都是一些脑满肠肥的大富贾,整堆整堆的花花银子,在一双双流着汗的手里转来转去。

桌子旁有香茗美酒,十几个满头珠翠的少女,媚笑着在人丛中穿梭来去,就像是一只穿花的蝴蝶,从这里摸一把银子,那里拈两锭金锭。

赌钱的大爷们谁在乎这些。

于是,输钱的人钱袋固然空了,但是赢钱的人钱袋也未见得增加了多少。

眼看那积少成多的金银都已从少女们戴着戒指的纤手中,流人赌场老板的口袋。

最里面一间屋子,垂着厚厚的门帘。

这房子里一共只有七八个赌客,但却有十几个少女在陪着,有的在端茶,有的在倒酒,有的只是依偎在别人怀里一粒粒剥着的瓜子,轻巧地送进那豪客的嘴,她们的手指有如春笋,她们的眼波甜如蜜。

赌桌上,看不见金银,只有几张纸条在流动,但每张纸上的数目,都已够普通人舒服地过一辈子。

银钩赌坊实在是个很奢侈的地方,随时都在为各式各样奢侈的人,准备着各式各样奢侈的享受。

其中最奢侈的一样,当然还是赌。

温暖的大厅里,每个人都在赌,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在他们的赌注上,可是当陈北落走进来的时候,大家还是不由自主要抬起头来。

有些人在人丛中就好像磁铁在铁钉里,陈北落无疑就是这种人。

“这个小道士是谁?长得这么俊!”

“不认识。”

“没见过。”

“不知道。”

“他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说话的人又干又瘦,已赌成了精。

“谁?”

“是谁?”

“说!”

“快说!”

赌精嘿嘿一笑,道:“昔年的天下第一美男子,大侠燕南天的结拜兄弟。”

“你是说......玉郎江枫?”

“没错!”

“江枫哪有这么年轻?”

“就是。”

“难道是他儿子?”有人脑洞大开,一脸兴奋道。

“放屁,他俩哪有半点相像之处。”

“呃,说的也是。”那人讪讪一笑。

“不过,这小道士来这做什么?”

“当然是赌钱了。”

“就是,来赌场不赌钱,难道是找女人啊?”

“这很难说哦~~”

“难道你忘了这有一个大美人吗?”有人提醒道。

“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一个人眯着眼睛叹了口气:“那女人又岂是‘美人’两个字所能形容的,简直是个倾国倾城的尤物!”

陈北落施施然走着,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每个人的眼睛都盯在他身上,只有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居然是个女人!

她穿着件轻飘飘的,素白色的,柔软的丝袍,柔软得就像皮肤一般贴在她又苗条、又成熟的胴体上。

她的皮肤细致光滑如白玉,有时看来甚至像是冰一样,几乎是透明的。

她美丽的脸上完全没有一点脂粉,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已是任何一个女人梦想中最好的装饰。

她连眼角都没有去看陈北落。

废话,人家是背对着他的,怎么看他。

陈北落却全心全意的盯着她。

因为他认得对方,即使只是一个背影。

女人很香。

那当然不是脂粉的香气,更不是酒香。

世上有种女人,就像是鲜花一样,不但美丽,而且本身就可以发出香气。

她无疑就是这种女人。

丽人纤柔而洁白的手上,拿着一叠筹码,正在考虑着,不知道是该押大的?还是该押小的?

庄家已开始在摇骰子,然后“砰”的一声,将宝匣摆下,大喝道:“格老子,还快xià • zhù,老子要开了!”

只见他面如锅底,满脸兜腮大鬍子,一双眉毛像是两根板刷,眼睛却像是一只铜铃,他眼睛已只剩下一只,左眼上罩着个黑布罩子,却更增加了他的慓悍,凶猛之气,也增加了几分神秘的魅力。

陈北落看着眼前这汉子,忽然想起一个人。

丽人还在考虑,陈北落眨了眨眼,凑过头去,在她耳边轻轻道:“这一注应该押小!”

丽人纤手里的筹码立刻押了下去,却押在“大”上。

“开!”

掀开宝匣,三粒骰子加起来也只不过七点。

有些女人的血液里,天生就有种反叛性,尤其是反叛男人。

白衣丽人无疑就是这种人。

“七点小,吃大赔小!”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叫道:“我赢了,我赢了!”

庄家哈哈大笑道:“有赢家就有输家,日你仙人板板,输钱的龟儿子敢快来磕头吧!”

很快,便看到人群中走出一个灰衣汉子,二话不说,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庄家咧嘴一笑,道:“爽快!”

那灰衣汉子也嘻嘻一笑,竟丝毫不以为意。

庄家神情更狂放,自桌上拈起一串铜钱,一面数,一面笑道:“格老子的,七十个,你龟儿子居然想赢老子七十两银子……是哪一个,快出来磕头。”

他一连问了三次,人丛里却没有人一个答应。

话音未了,他身形一晃,快似闪电。

等众人回过神来时,他已来到一个太阳穴上贴着狗皮膏药的黑瘦汉子面前,蒲扇般的大手在那汉子脑后一提,把他摔在桌子上,那人还在大叫道:“不是我,你看错了。”

庄家身形又是一晃,回到原地。

他一把拎起黑瘦汉子来,怒喝道:“格老子,你龟儿子以为老子的眼睛不管用么,你这龟儿子不妨问问这里的人,老子几时看错过。”

他越说越气,反手一个耳光掴了过去,一面打,一面骂道:“赌奸赌滑不赌诈,你这龟儿子连这规矩都不懂,还敢来赌钱……快滚你妈的臭蛋吧。”

他的手一扬,竟将这人从门口抛了出去,果然没有一个人再敢赖帐了,赌场里立刻就“劈里啪啦”,“噗通噗通”的响了起来,再加上庄家的哈哈大笑声,好不热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