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瀑布!”
“快去装水了!”
徐念念在喧哗之中醒来,她感觉到马车已经停下了,她挪动一下脑袋,鬓角碎发划过她压的红了一圈的耳廓,她发现后脑勺枕在一片结实上,她不知何时由倚着车壁变为躺到在马车里,她腿脚抻着,还挺舒服。
她忽然意识到不对,一抬眸,映对上赵荆放大的脸庞。
“小福子,枕的舒服吗?”
徐念念一个鲤鱼打挺,额头磕在赵荆下颌处,她听到赵荆牙骨都被撞的咯哒一声响,她倒抽一口凉气,顾不上自己火辣辣的额头,直接在赵荆怀前翻了个滚,跪坐起来,问:“赵郎,你没事吧?”
她本意是想去看看赵荆有没有受伤,但她手撑起身子时,压到了什么介于硬挺与柔软之间的团物,再一看,赵荆鬓角青筋鼓起,面色铁青,欲言又止。
徐念念眉梢细簇,低头瞅自己的手指,她抬起手,手指在半空中轻轻收拢,尝试描摹出方才的触感与形状。
作为一个在徐府见过许多次猪跑的人,她很快便意识到那是什么。
徐念念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一头蓬蓬短发上翘着一根疑惑不解的呆毛。
赵荆艰难忍耐:“第二次了,你说我有没事?”
一天到晚就跟他兄弟过不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让他当真太监。
他瞥眼她,她神眸闪烁,脸颊红扑扑的,他想,她应该是懂了什么。
早说了他不是太监。
呵,如今该信了吧?
徐念念深呼一口气,觉得这辆马车呆着太闭塞,里面还残留有原先堆放的各种药材味,她掀开马车布帘飞快溜下马车,瀑布砸在石块发出的轰鸣声迅速充斥她的耳朵。
徐念念布鞋踩在被水染湿的土地上,入目满眼白色水花还有在瀑布下移动的如蚂蚁般的人点。
刚刚她的感觉应该不会出错。男子那处应当是分为两截,赵荆都有。难道宫廷里有没有去势的太监?
不得了了,欺君之罪。
徐念念咽下害怕的口水,如今她也成了知道赵荆秘密的人,该怎么办啊?
她回头望了眼那辆沉默的马车,又跑远了些。
镖队的人在用木桶挑水,刘影深亦在其中。
刘影深干起活来倒是挺认真的,全然没有初见时用箭指向赵荆的顽劣。
过会儿,大伙忙完了,得了刘静水的准许,一窝蜂冲向瀑布底下积蓄的潭池中。
徐念念也随着他们去到潭池边,但她没贸然下水,水落直下,将她包围,偶有石出,她在天地之间仰望,水深广大,冲击着她的双目,她忽然庆幸自己跑离了京城,若非如此,她怎会见识到如此磅礴之景?
正想着,一抔水哗啦啦的正面袭击了她。
她抬手侧脸去挡,湿了一片布衣,水落下后,她定睛一看,始作俑者双臂撑在石块上,一个使劲,光着膀子跃起,他站在徐念念跟前,吊儿郎当的抹了把水,说:“你刚刚是不是偷看爷洗澡?”
徐念念好声好气:“没有。”
刘影深:“好吧,你没有,是我在偷看你。”
徐念念侧目瞥他,手无声背到身后,刘影深食指与拇指屈起,飞快伸到徐念念眼前弹了一下,几颗小水珠弹进徐念念眼瞳中,徐念念眼皮迅速眯起来,刘影深恶作剧得逞,捧腹大笑:“没想到爷留了后手吧?”
这人怎么跟村口小儿般顽劣?
徐念念收敛起表情,默默看着刘影深。
刘影深撇下嘴:“不好玩,不玩了,再玩你该生......”
不想他还没说完,徐念念就用布袖处拧出来的水弹了刘影深整脸,刘影深:“你个小人!”
这回轮到徐念念笑了,她眼睑弯弯如月芽儿,她笑容晃动,刘影深看到她身后树上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徐念念:“兵不厌诈。”
刘影深平时嘴巴凌厉,这会儿却连句话都憋不出来,他满脑子都是徐念念方才笑时模样,思绪仿佛停滞在漫天围绕的瀑布里,动不了了。
徐念念没忘赵荆交待的事,由袖袋中小心的取出一张百两银票,交给刘影深:“喏,这是我与他一路的路费,给你。”
刘影深回过神来,说:“算你们知恩图报。”
他边叠银票边念叨:“别看我姐一副厉害样子,实际上这一车队的药材就是她所有的身家性命了,她如今就是个光屁股在外头跑的可怜穷鬼,这钱应该可以帮我姐到武陵后安顿下来。”
他瞅眼她,状似不经意的说:“你一会儿早点去营地,我们炖鱼汤,你来晚了连鱼骨都不带剩的。”
徐念念点头,她身段孱弱又玲珑,肤白凝脂,只是站在潭池边,就已经引得一些汉子有意无意的往她这里瞟眼了。刚刚刘影深说他偷看她,并非假话,美人自成风景,他亦有观赏。
此刻他心念一动,脱口而出:“哎,你真那个废人的童养媳啊?”
赵荆胳膊受伤不能动,整日指挥她干这干那的,理直气壮,说他是废人,十分恰当,徐念念暗暗在心中点头。
童养媳的话,应当只是赵荆随口一诌,自不作数,但她也不能当刘影深面拆赵荆的台。
徐念念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刘影深一副了然的模样,压着声音说:“我知道你们这种当人家童养媳的,很多都是被父母卖过去的,没得选,你要是不想跟他,到我们镖队里来,也是好的。”
一颗石子咻得砸在两人中间,没进土壤一些,徐念念顺着石子丢来的方向看。
赵荆站在潭池靠上的地方,不知矗了多久,他面无表情的说:“徐念念,过来给我洗脸。”
徐念念向刘影深眨了下眼睛,偷偷跟他摇手,用气声道:“我走啦。”
刘影深亦用气声答她:“去吧,过会儿见。”
还在磨蹭,赵荆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
徐念念到赵荆那边后,赵荆板着个脸道:“你跟他讲什么讲这么久?”
徐念念蹲在潭池边洗帕巾,她要赵荆靠过去,赵荆照做,她很快便擦拭起赵荆的脸颊,然后是脖颈,后背,胳膊......她动作轻柔,仔细避开了他已经结痂的伤口。
赵荆眼眸垂下,两人靠的很近,他能看到她翘起如蝴蝶翅膀的眼睫,忽闪忽闪的,他问:“你怎么不答我?”
徐念念觉得他莫名其妙:“我就跟人家讲几句话,顺便把银票给出去,你哪里来的气性,总不能是吃醋了吧?”
说完,两人都愣住了,雨后的水浪冲刷着陡峭的石壁,水声巨大,遮挡住了天地间许多其它微妙的声音,徐念念攥紧帕巾,无端站起身。
赵荆别眼看远处,远处大树沙沙,树叶乱舞,他道:“你不知道我跟他不对付啊?跟人家粘那么紧,我面子往哪里摆?”
原来如此,徐念念心中徒生懊恼,为自己的嘴快,为自己的胡思乱想,为自己逾越的心跳,她抿抿唇,转身搓洗帕巾,洗到一半,她又忍不住回头说:“赵郎,你真是......”
“霸蛮、专.制、气性大。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赵荆直接替她答了。
他仰颈,眼目向天,脑子里响起刚才两人交头接耳说的话,她不知他耳力好吗?
这刘影深,挖墙脚还挖到他的地界里来了。
他倒要看看,这两人过会儿见能见出个什么名堂来!
赵荆:“你动作快点,我还要洗头。”
徐念念:“你真当自己是大爷了?”
赵荆:“那你伺不伺候我?”
徐念念叹气,蹲在赵荆身后小声嘀咕:“赵郎,你今日真的很孩子气。”
赵荆:“我听得到。”
徐念念取落他头顶发冠,交给他,说:“我知道你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