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好车,陪露辛娜来到卡尔·马克思公寓,给了她一个吻,当她消失在大门后面时,他感到一种极度的疲劳,仿佛四个夜晚没有睡觉似的。时间已经晚了。克利玛很饿,觉得没有力气坐到方向盘前来开车了。他渴望听到伯特莱夫令人心舒的话,便穿过公园走向里奇蒙大厦。
来到大门口前,他被路灯照亮着的一张大幅海报吓了一跳。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字体很大,书法糟糕,在他的名字底下,用小一些的字体写着斯克雷塔大夫和药剂师的名字。海报是手写的,配有很业余的一幅素描,画的是一把金灿灿的小号。
小号手认为这是个好兆头,斯克雷塔大夫果然是雷厉风行,这么迅速就打出了音乐会的广告,这样敏捷的出手在他看来似乎说明,斯克雷塔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他小跑着爬上楼梯,敲响了伯特莱夫的门。
没有人回答。
他又敲了一阵,又是一阵沉默。
他还来不及想到自己可能来得不是时候(这个美国人以他跟众多的女人有染而闻名遐迩),他的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门并没有锁。小号手进了房间,停住脚步。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他只看到从房间的一角发出的一种亮光。那是一种奇怪的亮光;它既不像霓虹灯白色的冷光,也不像是电灯泡黄色的热光。那是一种有些发蓝的光,充满了整个房间。
这时候,一个迟来的思想传到小号手发僵的手指头上,提醒他,他可能冒冒失失地走进了别人的房间,在那么晚的时候,又没有受到邀请。他为自己的无礼感到害怕,退身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带上房门。
但是,他已经陷入一种如此的迷糊中,他不仅没有走掉,反而像钉子一样地留在门前,竭力想弄明白那种奇怪的光到底是什么。他想,美国人兴许在房间里脱得赤身裸体,用一盏紫外线灯来晒某种光浴。这时候,门打开,伯特莱夫出现了。他没有赤身裸体,他穿着上午穿的那一身衣服。他对小号手微微一笑,说:“我很高兴您能过来看我。请进吧。”
小号手好奇地走进房间,但是房间已经被天花板上悬挂着的一盏普通吊灯照得大亮。
“我怕我会打扰您。”小号手说。
“哪儿的话!”伯特莱夫回答说,指了指窗户,刚才,小号手以为光亮的源头就来自那里,“我在沉思。如此而已。”
“当我进来时,请原谅我这样不请自入,我看见一种完全异乎寻常的光亮。”
“一种光亮!”伯特莱夫说,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您不应该把这次怀孕看得过于严重,它已经让您产生幻觉了。”
“或者,这兴许是因为,我刚刚走过一条陷于黑暗中的走廊。”
“可能是吧,”伯特莱夫说,“但是,请告诉我,事情最后怎么样?”
小号手开始讲起来,伯特莱夫过了一会儿就打断他的叙述:“您是不是饿了?”
小号手点头示意,伯特莱夫从柜子里拿出一包饼干和一个罐头火腿,立即替他打开。
于是,克利玛一边继续讲他的故事,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他的晚餐,他还带着一种疑虑的神气瞧着伯特莱夫。
“我认为一切都将得到完美的结局。”伯特莱夫说,顿时来了精神。
“依您看,在汽车旁等着我们的那个家伙是谁?”
伯特莱夫耸了耸肩膀:“我一无所知。无论如何,这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没错。不过,我还要好好地考虑一下,怎么来向卡米拉解释,这次报告会持续那么长的时间。”
时间已经很晚了。小号手精神抖抖擞地、心情轻松地坐进他的汽车,朝首都驶去。在整个路途中,一轮又圆又大的明月一直伴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