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独自一人时,他静下心来考虑年轻人的建议,反思自己拒绝的理由。并不是因为他比吉他手更有德行,而是因为他没那么勇敢。他害怕被指控为蓄谋害人,也害怕被认定为孩子的父亲,两种忧虑的分量一样重。他看到汽车掀翻了露辛娜,他看到露辛娜躺在公路中央的血泊中,他感觉到一种转瞬即逝的轻松,心中一阵狂喜。但他知道,沉湎在幻觉的影子中是无济于事的。他现在心里很沉重。他想到他的妻子。我的上帝,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眼下六点还差几分,商店在六点整打烊。他急冲冲地跑进一家鲜花店,买了一大束玫瑰花。多么难堪的生日晚会在等着他!必须假装待在她的身边,出于真心,出于真意,必须奉献于她,表现得对她很温柔,哄她开心,跟她一起欢笑,而就在这一期间,他连一秒钟都没有停止过想着远方的一个肚子。他会竭力说一些温情的话,但他的心思在远方,囚禁在那些陌生肚肠的黑牢中。
他明白,要留在家里跟妻子一起过生日,实在有些勉为其难,于是决定不再多耽搁了,尽早出发去见露辛娜。
但是,前景看来也不容乐观。位于山区的温泉城,就像是荒漠中的绿洲。在那里他连一个熟人都没有。兴许除了那一位美国疗养者,他的做派像是旧时代的富裕市民,在上一次音乐会结束后,曾经邀请他们整个乐队去他住的套房中做客。他拿好酒招待他们,还挑选了几个在疗养院工作的女人作陪,可以说,对后来在露辛娜和克利玛之间发生的事,他要负间接责任。啊,要是那个曾对他表现出毫无保留的好感的人还在温泉城就好了!克利玛抓住他的形象,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因为,在他刚刚经历的时刻里,一个男人需要的不是别的,而是另一个男人友好的理解。
他返回剧院,停在了门房中。他要了一个长途电话。不一会儿,露辛娜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他对她说,他第二天就去看她。他丝毫没有影射几个小时前她告诉他的那个消息。他对她说话的口气,就仿佛他们是无忧无虑的一对情人。
在两句话之间,他问道:
“那个美国人还一直在疗养吗?”
“在!”露辛娜说。
他感到一阵轻松,然后,以一种更为从容不迫的语调重复说,他很渴望见到她。
“你穿着什么衣服?”他随后问道。
“为什么问这个?”
这是一个诡计,多年来,他在他的电话游戏中屡试不爽:“我想知道你现在穿着什么衣服。我想想象你的模样。”
“我穿着一条红裙子。”
“红色应该对你很合适。”
“兴许是吧。”她说。
“裙子里面呢?”
她笑了起来。
是的,当他对她们提出这一问题时,她们全都笑了起来。
“你的底裤是什么颜色的?”
“也是红色的。”
“我渴望看到你里面。”他说完就跟她告别。他认为他的语气很得当。有一会儿,他感觉心情好多了。但仅仅是一小会儿。他刚刚才明白到,他满脑子只有露辛娜的事,他无法想别的事情,他必须把晚上跟他妻子的谈话限制在最狭小的范围内。他在电影院门口停下来,买了两张票,这几天正在演一部美国西部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