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龙山下,一列车队徐徐前进。
队伍中共十余人,跟在后头的都个头高大,身着着粗布麻衣。唯有为首二人穿着华丽,手中怪异地执着一捧看不出品种的草杆。
山脚下有一家破旧的酒肆,早已人去楼空,只有两个壮汉正一脚踏在凳子上,大口大口地喝着酒。
车队缓缓驶近,为首一个小白脸从车上跃下,手中草杆不离,颇有礼节地对着正喝酒的二人行了一礼:“敢问二位好汉,木龙山可是这个方向?”
那大汉山下打量了他一会儿,丝毫不掩饰目光中的不耐:“问路?先交银子。”
萧朗笑容不变,从怀中掏出早已备好的银两,恭敬地双手递上。
大汉往他攥着的草杆上一瞥,接过银子来,翻转了一瞧,底下刻着个不起眼的“贡”字。
“许家的?”大汉往地上啐了一口,将银子收进袖中,大咧咧地跳出围栏,绕着车转了一圈:“这里头都装的什么?”
穆云翳冷着脸揭开最上面的一层油布,萧朗笑盈盈地跟上来,轻声道:“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这一车是山珍,后面一车是美酒,最后一车都是新鲜玩意儿。”
大汉摸了摸下巴,拉长音调道:“可叫我们好等,别家的都到齐了,就你们拖拖拉拉的,不会是搞了什么小动作吧?”
“哪敢啊。”萧朗叫冤,伸手指了指一辆车的车轮:“这不是半路遭石头劈了么,怕上头的东西掉下来,只能慢慢走,这才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他背过身去,一边挡住其他人视线,一边往对方的手中又塞了一锭银子,讨好道:“劳您等了这么久,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大汉掂了掂拳头,沉甸甸的。脸上笑容便加深了些,朝着另一个大汉喊:“老八,你带他们进去。”
另一个大汉应了声,领着他们朝山脚另一边走去,那儿早等着几个人,领头的喊道:“来齐了?”
“齐了。”萧朗面前的人答道,他转身朝萧朗道:“让你们的人把进贡的货物都卸下,我们的兄弟自然会抬上去。”
萧朗笑道:“哪用得着麻烦你们啊,我这帮兄弟皮糙肉厚的,搬点儿东西费不了他们多少工夫。”
那大汉却不领情,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大,不悦地哼了声:“让你做就去做,少他妈废话。”
此人性格易怒,穆云翳悄悄勾了勾萧朗的手指,萧朗笑道:“是,是,都听您的。”
众人卸了货物,又有人拿上几个面罩来:“套上。”
这帮人防备心果然不弱,就算是面对前来进贡的人,也不肯让他们知晓如何找到据点的路。萧朗主动套上面罩,落入一片漆黑之中。那人又拿来一条绳子,将他们的双手捆得结结实实。
“牵好绳子,山路陡峭得很,要是摔下去死了,做鬼后可别来找我们。”
手腕被狠狠一拽,萧朗吃疼地嘶了一声。有人领着他们开始前进,一路上安静无比,只能听见耳旁传来断断续续的鸟鸣。
萧朗猜他们这时候已经在往山上走了,便屏住呼吸,用听觉去分辨周边人的站位。察觉到自己身旁没有人,手腕极轻地往袖中方向一转,用食指勾出一小块白色的粉末,然后悄无声息地洒在了地上。
他一路小心动作,过了不知道多久,为首的人突然出声道:“分成两路,白衣服那个跟着我,黑衣服那个原地不动。”
萧朗心中一惊——穆云翳身上并未带有追踪粉。
他装作踉跄的模样,朝着前面狠狠一扑,双手划过穆云翳腰间,趁着对方反身来扶的时候,将手中的药粉传给了他。
“做什么!”这边的异动立刻引起了山贼的警惕,二人被猛地分开。
萧朗腿软地跪坐在地上,声音微微发抖:“太滑了,我绊了一跤。”
昨天夜里下过雨,山路的确泥泞。那山贼狐疑的目光划过他脏兮兮沾满了泥土的鞋,又回想到他那细皮嫩肉的模样,从鼻腔里哼了声,把人提起来,粗声道:“好好走路。”
萧朗抖了抖,二人暂时分开。山贼带着他们从两侧不同的通道口进来,守在门口的人见着他这狼狈的模样,笑道:“怎么这么脏?让大当家瞧见了可不好看。”
那人满不在乎道:“一个小白脸,手脚没力气摔了一跤,待会儿拉他去随便换身就行。”
说罢一回头,将他面上的面罩粗鲁地扯了下来。
萧朗在黑暗中许久,乍一重见光亮,被刺激地闭上了眼,眼角也红了起来。
那守门的盯着他的模样敲了会儿,突然腌臜地一嘬嘴,调笑道:“难怪许家寨那老大信誓旦旦说大当家会满意,原来动的这份心思……哈,你还不快带他去换身俊俏的衣服?要是大当家的开心了,少不了你的赏赐。”
那老八原先只是瞧着萧朗瘦弱得像只鸡似的,并没往另一方面去想。对方这么**地一笑,他才反应过来——难怪许家派了这么个小白脸来,原来是要当兔儿爷呈给大当家的!
老八止不住地去偷瞧萧朗,心道还好自己刚才没对他动手,大当家身边本身就有个难缠的了,这人要以后真能爬上大当家的床,再吹吹枕边风,那自己有的是好果子吃了。
这么一想,他对待萧朗的态度便缓和了些,带着他去了最里边一间屋子,说道:“去里边找件衣服换上。”
萧朗从他们的口中也听出来,自己代替的那位书生果真与那掳走他的人有些干系,便也学起他娇弱的语态,轻声道:“我那朋友呢?”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马上就会来。”老八不耐烦地回了句,将门重重带上。
萧朗在屋内四处翻找了一会儿,这显然是哪个宠姬住过的地方,屋里充斥着浓重的胭脂水粉的味道,打开衣柜一瞧,满眼大红大紫。
他对这位原主人的品味不敢苟同,只好挑了件最素的套上。桌上还摆着几个用来装胭脂水粉的盒子,萧朗挖了些抹在桌下,又将袖口剩余的追踪粉抹在脖颈处。
老八在外边等了半天,里头的人终于出来了,他正要抱怨,却闻见对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传来。
“你身上什么味道?”他眼珠子一转,一种猜测直击心头,大惊失色道:“你用了桌上的东西?胡姬最宝贝自己的胭脂水粉了,谁让你乱碰的!”
萧朗笑道:“不是你让我自己挑件衣裳穿么,怎么,衣裳能穿,其余的便碰不得?”
老八气道:“那不一样!衣裳不是他的,水粉还没来得及给他呈上去呢。哎,要是让他知道了,肯定又得和大当家一顿挑拨。你手怎么这么快呢?我要被你们这帮兔儿爷害死了!”
萧朗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别急啊,我用得也不多,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
老八迁怒地瞪了他一会儿,一言不发地带着他进了宴厅。
这宴厅倒是灯火辉煌,四处显示出匪首的做派来,萧朗一眼便望见了角落里盘坐着的穆云翳,三两步走了过去。
那老八还想着他乱用胡姬水粉的事情,瞧着他都烦人,见他乖乖落座,朝着身旁的人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追踪粉都洒了没?”
穆云翳瞧了眼身旁坐下来的人,略一点头,忽然视线一凝,道:“你身上的衣服是谁的?”
“估计是这山大王身边哪位宠姬的。”萧朗低头理了理:“是不是太花哨了?”
他穿着件水红色的衣裳,一张脸被衬得和桃花似的。穆云翳直直地盯了会儿,道:“你不太适合这个颜色。”
萧朗叹气道:“可这已经是里边最素的一件了。”
穆云翳转回头去:“等出去换了吧。”
竟然这么嫌弃吗?萧朗见他连直视自己都做不到,备受打击地转向一旁站着的武林盟弟子:“这事出去后,请千万不要向任何人说起。”
那伪装成山匪的弟子站得像木桩一般,闻言连忙绷着脸点了点头。
萧朗又转过头环顾了一圈四周,这大厅有东南西北四个出口,每个出口都守着不少的山匪。对方为了防止他们记住进来的路线,特意在路程一半时将他们分开领进来,这样武林盟的援兵找来时,少不了也要花费不少的时间绕路,自己必须得多为他们争取些时间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