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开车与喝酒

死亡的漩涡在他的眼前旋转,就像轻柔的雪花优雅地亲吻在挡风玻璃上。他开车穿过了小镇,沿着沃什特瑙大街,朝着密歇根大学医疗中心开去。每逢橄榄球赛季,周六的交通就会变成安阿伯市的噩梦,去市中心一趟往往会被堵在汽车长龙里大约一个小时动弹不得。但今天狼人队远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学院站迎战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尼坦尼雄狮队,因此交通秩序井然,道路畅通。

密歇根大学医疗中心被公认是世界上最好的医院之一,拥有许多创新的研究、先进的技术和顶级的医生——如果你需要寻求帮助,就来这儿吧。但是,往往来这儿的人,都是要医院帮他们一个“大忙”。

一切都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医生会告诉他些什么呢?也许他们会让他了解一些真相。知道死因后出院去总比一无所知地呆在病房里耗尽生命要好得多。但是他无比清楚,医生会观察他,给他做检查,打针,然后宣布这是一种“新型疾病”。但是,就算他们对这种病了解甚少,那些医生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拿他反复实验,然后表现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医生们都喜欢那样,总想表现得像是一个智者,从来不愿低下那颗高傲的头,承认自己没有能力。

他慢慢地减速右转向天文台街,但他必须等待行人穿过这泥泞的街道。他的车已经开进了校园,密歇根大学的学生对待汽车不理不睬的态度远近闻名。他们过马路时总是闲庭信步,哪怕是穿越最繁忙的街道时也依然我行我素,对死亡毫无概念,并且过分地自信奔驰而来的汽车一定会对他们减速让行。

“你们的死期也不远了。”佩里望着那些成群结队在马路中间晃悠的学生们小声地嘟囔着,“我是已经死到临头了。”他拐到了天文台街上,现在离医疗中心只剩几条街了。

佩里突然想起来他还没给公司打电话。不过,就算他打电话过去又能怎样呢?他三年来的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能改变他被解雇的命运吗?

“都他妈的见鬼去吧!”佩里小声说。他的同事们不久就会听到这样一则消息:“一名密歇根男子日前死于一种新型疾病,该疾病以发现它的主治医生的名字命名。医生没有遭受任何感染,活得好好的,而且到处巡回讲座,赚得盆满钵满。”11点钟的夜间新闻会给这则小道消息这么添油加醋一番。

他在格迪斯路口停下来等红灯,下个路口右拐就到了医疗中心东路。左手边是斯特里克兰派对商店,很简陋,炉渣砖块堆砌的用蓝色涂料写着斗大的几个字“啤酒和葡萄酒”。橱窗里闪烁的霓虹灯招牌引起了他的注意。

棉絮一样的雪花随风飞舞着,上一秒还轻飘飘地从空中洒落,绵延不断,下一秒就好像乘着一辆看不见的过山车一般呼啸而至。绝望紧紧地攫取了他的大脑,令他无法喘息。周围的车里坐满了正常人,对已经将佩里的身体彻底摧残了个天翻地覆的疾病一无所知。让正常人都他妈的见鬼去吧!

不过……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正常人?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正在遭受同样的病痛?可能他们正坐在车里,在刺痒中煎熬,把皮肤也挠得血肉模糊。佩里又怎么会知道周围人的状况?

一个念头突然间冒了出来,他很有可能不是第一个染上这种病的人。那,如果他不是第一个,又一个恼人的问题倏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为什么他以前从未听说过这种病?

刺耳的喇叭声在他身后响起,猛然将他拽回现实。绿灯亮了。他开始心跳加速,脑海里沉浸着各种各样奇怪的想法,他驶过十字路口,把车开到卖酒的小店旁的停车场。身后的车辆依旧川流不息,有病没病的人们都在继续忙活着各自的事情。他紧紧握住方向盘,免得双手打颤。

为什么他以前没听说过这种病?

老天,他皮肤下长了个该死的蓝色三角形!这种病看来如此不寻常——媒体本该在很久以前就报道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他们没有呢?当然他们本该报道的。除非……除非患了这种病的人进了医院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佩里静静地坐着,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卖酒的小店,寒冷的风钻了进来,驱走了车内的温度。如果医院正在等他乖乖送上门来怎么办?他们甚至都不会真正去帮他,他们的目标仅仅是为了研究那三角形,然后把他像个囚犯一样锁起来,看着他慢慢死去。他们也可能会杀了他,把他当作实验室里的动物样本一样进行解剖。

这是唯一一个说得通的理由,否则他老早就应该听说过这件事。情况应该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毕竟,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毛病。他一旦进了医院,就会变成一个呆在纳粹集中营里的死囚,胸前被缝上大卫王星。

但是如果他不去医院,那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

心头的恐惧慢慢地向他伸出魔爪,攫取了他的意识,遏止了他的呼吸,和着那噬人的寒冷令他高大的身躯为之颤动。

“我要喝点酒。”佩里轻声说,“再花点时间把它搞清楚。”

他继续开车,一直开到他住的小区对面的沃什特瑙派对商店才停了下来。这次竟然没有人霸着投币电话——他径直走进店中,闷声不吭地买了酒,就离开了。